怀孕到17周，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胎动。

彼时王琦在外地出差，正跟同事在开会，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不好意思的说了句会议暂停。

王琦快步走到门外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是小孕妇发来的十几条视频外加可以装满整个屏幕的感叹号。

手机又震动。

“王琦王琦！”

“诶。”

“你终于理我了，你看到了吗！”

“刚刚在开会呢。看到了，他好夸张，别是在你肚子里跳waacking。小孕妇哪受得了介个。”

“我觉得是breaking。因为他一脚踢到了我的肋骨，很痛。我现在非常非常需要止疼药。”

“亲亲宝宝，叫你少看点街舞综艺。晚点我下了会回酒店给你打视频，你别睡着。”

王琦好不讲理，孕妇嗜睡，她怎么可以要我不能睡着呢，万一我很困怎么办？

“好～”

“你越来越油腻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

“后天下午的机票，你不要来接机，在家里等我回来，也不要想着阳奉阴违，除非你想被骂。”

王琦真的很了解我，换做平常我会很开心，现在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王琦会说这样的话就代表她真的会生气，通常这样的下场是一天都不会跟我讲话。

那太恐怖了。

我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下来。

孕晚期，肚子愈发显怀，我的手脚开始浮肿，晚上睡觉的时候小腿还会抽筋，整晚整晚的睡不好觉，王琦睡眠浅，我醒了她就会起来给我按按腿，让我舒服些。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王琦允许我不用去散步了。

散步是医生建议的，多走路对宝宝好，对孕妇身体也好。所以王琦几乎每天都拉着我，准确来说，是拖着我去散步。

“你说，他会不会不乖啊？”

闻言，王琦思索了下，说：“我还是比较担心他像你这样笨。”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孕傻三年吗？等过了这三年我就会变回以前那个聪明的我。”

“那你这三年里出门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走，要说你有老公来接你，哦对了，陌生人敲门别开门，物业上门的话，你就说没有大人在家。”

“……”是智障吗我是？

“对了，今天你妈妈给我发了一些小宝宝的名字，我给你看看。”

“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先看看。”

“王晋，王家正，王思明……”王琦面无表情的读完了这几条名字，声音没有波澜起伏，像机器人一样。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个。”

“说来听听。”

我习惯性的摸摸肚子，眼神飘忽，“算了，不怎么好听的，你说说你的。”

见我扭捏，王琦好奇心更强，她凑到我旁边来，亲昵的蹭蹭我的脸，“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好不好听？说嘛说一下，我想听。”

我抵抗不了王琦撒娇，于是把心中顾虑说出来，“不要，我觉得你肯定会笑我的。”

“我保证不会。”

“叫王初程。”虽然得到了保证，但我还是怕被嘲笑，我握住她的手，着急解释：“春光怀玉阙，万里起初程的意思。”

王琦倚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始终没给出她的意见，羞耻感上头，我甩开她的手，“你想笑就笑吧。”

腰上突然多了双手，显怀之后她很喜欢从背后抱住我，说这样一下抱住老婆孩子的感觉很好，她把脑袋枕在我的肩上，说话喷薄出的热气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说要叫王爱佳吗？”

“又不能真的叫这个。”

“怎么不能？”

“你疯啦，不行的。”

“我想小孩的名字里有你。”

“你好肉麻啊，你真的好爱我。”

“神经，是你很爱我。”

预产期前三天王琦带我去办理了住院。

她比我要更紧张。

护士问家属是否陪产，我比她先一步开口拒绝了，王琦把我的拒绝驳回了，她想要进去陪着我，护士见我们意见不统一，而且大有一种要吵架的意思就先走了，说等我们商量好了告诉她。

“我不同意。”

我怀孕之后脾气很差，王琦很少跟我吵架，但是她决定的事情也不会退步。

“进去之后我剖腹产肚子要划拉开，七层，你自己想想你能不能承受。”

“那你就能自己一个人？”

我皱眉，“我不是自己一个人，里面有医生护士，而且我会打麻醉。”

王琦想表达的意思显然跟我理解的不是同一个。

我知道她要讲什么，只是她不想要我一个人面对，我也一样的，在产房里我要打麻醉，没办法同她讲话，我担心她害怕。

我拉拉她的手，柔软的触感让僵持不下的场面得到了缓解，我放轻声音。

“我妈妈也要过来的，你妈妈也是，你得陪着她们呀。我在里面只是睡一觉这么简单，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睡觉，我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对吧。”

王琦显然是没有接受我的说辞，她拿走桌面的就诊卡，说有些手续还没办好现在要去办。

最后我们各自退了一步，我说把手机带进去我们开视频，王琦觉得好荒唐但也同意了。

是个小男孩儿。

叫王佳期。

佳期如许的意思。

他的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好丑。

王琦说丑得像我，我没力气跟她理论，气若游丝的说了句让她等着。

出院之后我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等再想起来的时候王琦拒不认账。

小孩长得快，时间过得也不慢。

王佳期三岁生日到了，我们订了个包厢一家人吃饭庆生。

“崽崽是不是要上幼儿园了？”吃饭时，王琦妈妈突然问起。

我点点头，“在挑选了，看看哪家好一点。”

“哦，那是不是可以给佳期添个妹妹了呀？”王妈妈摸摸小孩的头，把他从儿童座椅里抱出来，“宝贝喜欢妹妹吗？”

孩童的声音清脆响亮，“喜欢！”

我跟王琦对视，王琦让我先给小孩喂东西吃，我得到了解救，立马把王佳期带到一边的沙发上给他喂吃的。

“我们没有打算再要一个小孩。”

王琦真的好直接。

我下意识看过去，想暗示她不要吵架，奈何她并没有看我。

“她在家里有时间，剖腹产恢复期也过去了，小孩现在也要去学校了，给他生个妹妹一起作伴有什么不好？”

“有时间也是她自己的时间，她自己分配，不是有时间就要用来生小孩的。是啊，王佳期要去学校了，学校里那么多小朋友跟他玩，哪里还用得着给他生个妹妹。”

王琦的回答果断，她妈妈的态度更强硬。

“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国家都开放三胎政策了，我只是想你们要个二胎，又不是三胎。而且你没听到刚刚宝宝说什么吗？他也想要个妹妹。”

“你想，我不想。”王琦回头看了眼正大快朵颐的儿子，“王佳期性格就这样，你问他喜不喜欢，他都会说喜欢、想要。他上次打疫苗哭得山崩地裂，你现在再问他要不要去打针，他会说要，不信你可以问问。”

我默默低头，拿汤勺的手止不住的抖，王佳期会想去纯属是因为给他打针的护士是个漂亮姐姐，还会给他糖吃，他还扬言以后要把这个姐姐娶回家。

没谈拢，王琦说了句我们先回家，然后喊我拿东西走人。

出来时我摇摇头，“没想到咱俩也能走到被催二胎这一步。”

王琦哑然失笑。

回家路上王琦问我幼儿园选的怎么样。

我选了几家，有两家是离家里比较近的，有三家是离王琦上班地方比较近的，条件都挺好的。王琦说过两天休息陪我去实地考察一下。

最终选了一家离王琦上班地方近的。

那次不欢而散之后，王妈妈经常给我打电话聊天，时不时说起亲戚朋友家的小女儿很可爱，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羡慕的意思，然后又说起王琦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复过她的信息。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复王妈妈的消息，王琦正好打电话进来，我接起，她问我待会要不要带什么回家。

“王佳期。”

“还有别的要带的吗？”

“还有我老公。”

电话挂掉了。

犹豫再三，我回复了王妈妈一句：我会跟王琦说说看的。

幼儿园定下来不久后，我们带着王佳期去试园。

“你觉得你儿子会哭吗？”

我抬头看了眼镜子，王佳期在后排睡得东倒西歪，活像个大爷，“现在不会，你儿子现在正流口水做大梦呢。待会就不知道了，你觉得呢？”

王琦抬手扶了扶眼镜，单手握着方向盘，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方向盘边缘，她沉吟片刻，道：“赌两百，我觉得会。”

“你好帅啊王琦。”我的视线完全停留在她的手上。

王琦没看我，唇边的笑意愈深，“那当然。”

我笑骂她不懂谦虚，旋即道：“我觉得不会，我妈说我上幼儿园都没哭。”

目的地到达。

王佳期起床气很重，除了王琦喊他，谁去都会被打两拳。

大概是小孩子对于陌生环境都有天然恐惧，尤其是学校，下车后，王佳期环顾四周，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立即要我抱他，小肉手死死环着我的脖子。

老师在校园门口迎接家长和小朋友，我让王佳期给老师打招呼，他拒绝了我。

意识到事情不妙，我有点想取消赌注，王琦看出了我的想法，用口型对我说：你输定了。

果不其然。

王佳期在教室门口发出第一声啼哭。

原本也有其他小朋友在哭，只不过见王佳期哭的凶，他们哭的更撕心裂肺了。

“宝宝。”我蹲下来用纸巾轻轻抹去他的眼泪，“我们今天是来这里玩的呀，你看有好多小朋友呢，还有那个老师，你看到了吗？很漂亮呢，不哭了好不好？”

王佳期哭的大声，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

“宝宝？你告诉妈咪为什么哭鼻子。”

“可以、不去、吗？”小孩白皙的脸因用力哭而涨红，他抽抽嗒嗒的，一句话说不完整，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我不、喜欢、这里。”

我捏捏他的小肉脸，“不可以不去的，这样子好不好，妈咪来接你的时候给你买冰淇淋，如果你表现好的话。”

怀柔政策没用，王佳期属于软硬不吃的主儿，脾气跟王琦一模一样。

周围小孩哭闹声愈大，王佳期不肯听我讲话，吵得我头疼，耐心消耗殆尽，我站起来，他以为我要走，一把扯住了我的裙摆。

“妈咪，我不喜欢，我不要去。”

“不可以。”

王佳期仰头看着我，小肉脸气鼓鼓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他瘪着嘴，小模样跟王琦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松开我的裙摆，恶狠狠的说：“我真的会讨厌你的。”

没等我反应，他迈开腿，三五步扑通一下抱住王琦的小腿，他的声音奶里奶气的，“Daddy，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你会带我走的，对吧？”

王琦抵抗不了王佳期撒娇，程度跟我抵抗不了王琦撒娇是一样的。

他弯腰把孩子抱起来，王佳期很会撒娇，他用脸去蹭王琦的脸，然后抱住王琦的脖子，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小声啜泣。

“Daddy，别不要我。”

“要不……”王琦有些许松动，“我们进去陪他上一天课？”

我拒绝，“今天陪了，明天谁陪？你不要上班？还是我每天来陪？上小学我也陪？别的小朋友都可以自己进去上课，你儿子为什么搞特殊？既然要这样，那就不用来幼儿园了，在家里就行。”

王琦皱眉，嘴唇抿紧，她不高兴了。

“你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只是害怕陌生，我们陪他熟悉一下环境，你知道他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而且那么多小孩子都在哭，他会被吓到很正常。”

我承认我是在较劲，不为什么，就因为他说他讨厌我。

“随便你们。”

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强烈，王佳期趴在王琦肩上瑟缩了下，然后说，“Daddy，我们可以回家吗？”

王琦面无表情的抱着王佳期从我身边走开，她拍拍小孩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他不安的情绪，啜泣声越来越小，但还是很抗拒进去教室。

上课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不知道王琦跟小孩说了些什么，王佳期不情不愿的从她身上下来，一步三回头的跟老师走向教室，眼泪无声的往下掉，到了门口他看了看我，扭头跟王琦说了拜拜。

我胸闷得厉害，王琦回到我身边，“你儿子以为我们要把他丢在这里，不要他了。”

“哦。”

我冷漠的态度惹怒了王琦，“你发什么脾气啊？”

“没有，能走了吗？”

说是要走，但我还是想去看看王佳期。

“你莫名其妙。”

说完，王琦就往外走了。

我没跟上去，我找到王佳期的老师，从包包拿出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纸，上面写了王佳期的喜好，还有习惯，包括他常用的奶瓶。

“王佳期喜欢摸手肘睡觉，所以睡午觉的时候要让他摸一下手，很快就会睡着的，还有他起床气很重，如果要叫醒他，就装半瓶热牛奶给他，他一睁眼就给他，这样就好些，还有他爱出汗，怕热，如果出了汗衣服湿了，就给他换一下。”

“佳期妈妈，你还好吧？”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鼻子发酸的那种委屈。手机到现在都没收到王琦发来的消息，大概是真的发脾气走了。

我笑的勉强，摆摆手说没事，突然想到奶瓶和换洗衣服都在车里，我拿出手机打给王琦，熟悉的铃声在不远处响起。

王琦拎着一个小书包，脸上的表情依然不是很好。

她走过来把书包递给老师，我别过脸不想被发现自己发红的眼眶。

“躲什么躲，我又没瞎。前面是谁说自己上幼儿园不哭的？”

“我没哭。”

“我也没说你上幼儿园啊，这么大人了还要上幼儿园啊？”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你想好了再说。”

算了，我做不到，虽然这是气话，但王琦不喜欢听这种气话，她会较真到底，最终结果我只会得不偿失。

“你陪我到教室门口去看看他。”

我跟王琦趴在透明的小窗边看，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印有牛奶背带裤、戴着渔夫帽，坐在角落、一副“生无可恋”样子的王佳期，他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这是去年生日王琦去香港出差带回来给他的。

“你儿子说他讨厌我。”我还是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王琦搂住我的肩，“他以为你不爱他了，他接受不了才会这样子说。”

我摇摇头，“你跟他讲了什么他突然愿意进去了？”

“我说，如果他不去，妈咪不会再给他做好吃的曲奇饼干。”

“那我也不要做给他吃。”

“同意，这下没人跟我抢了。”

“……”

“转我两百，你输了。”

woc！居然还有这茬，在王琦的注视下，我认命的给她转了账。

“我更难过了。”

王琦笑出声，她牵住我的手，“走吧，今天带你去约会。”

“去哪约会？”

“看电影吃饭喝奶茶。”

“你好俗，你说的这些好像那种开房前的流程。”

王琦诧异的看我，“你怎么知道最后一步是要去开房？看来你也很想。”

“所以我刚刚是A了房钱吗？”

“你很聪明，表扬你。”

不！是！很！想！要！这！种！表！扬！

话是在心里说的，笑容是在脸上藏不住的。

下午放学，我跟王琦早早到了学校。

铃声一响，别的小孩归心似箭，同脱了僵的野马飞奔出教室扑向父母的怀里，我跟王琦东张西望，生怕看漏了自己的小孩。

终于，在我跟王琦快望眼欲穿，王佳期不紧不慢的，牵着老师的手，笑容满面的走出了教室。

“你儿子真的很会把妹。”

“这叫尊师重道。”

“那上次护士呢？”

“叫社交礼仪。”

“那之前小区碰到的妹妹呢？”

“绅士风度。”

“你。”

“妈咪！！”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朝王佳期招招手，小孩迈着小萝卜腿向我跑来，我蹲下来张开双臂迎接，他扑进我的怀里，早上的不愉快全都被撞散。

我抱住小孩，“今天开心吗？”

王佳期用力的点点头，得意地说：“开心！老师姐姐很喜欢我，妹妹们也很喜欢我。”

“我们宝宝好棒啊，这么多人喜欢。”

“那明天会有曲奇小饼干吃吗？”

“当然有。”

“我今天还想吃披萨，可以吗！”

“可以。”

王琦在一旁长吁短叹，“早知道就不这样诱惑他了。”

我无奈道：“我给你做别的甜品。”

“嗯，我觉得你就挺甜的。”

我慌张的看她，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你干嘛呀。”

王琦面不改色的继续说：“我不仅觉得你甜，我还觉得你可口。”

我及时捂住了王佳期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