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地区今年的秋天走得格外快,近些天断断续续下了不少小雨。人们都匆匆裹紧了外衣,走走停停,冬天已经到了。
宋亚轩经营着一家琴行,店面并不大,里面工工整整地摆着钢琴、木吉他、贝斯、电子琴。彼时他正缓缓降下卷帘门,时间已经不早,风携着入冬的寒气徘徊,他埋下了头,脚步又快了几分。
每晚都会经过的十字路口上有一家清吧,木质的招牌,边缘盘旋着一段枯枝,几年如一。
那是他曾经写歌时最爱去的地方。
他挑了个最靠窗的位置,百加得摆在桌前,他只慢慢喝了两口。
围巾被随手丢在座位旁,或许是晚秋的深冷给嵌上了些许悲戚,他倒是觉得此时连就都冷了分分。
天色已经模糊起来,边缘堆着蜿蜒的墨。
“晚上好。”
抬眼是一个简陋搭建的舞台,顶光只微微能照到发顶,台上人的脸看得并不真切。
音箱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声,随即方才正唱到高潮部分的《爱与诚》便匆匆而止。
他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唱台上那人。穿了一件很简单的夹克,刘海堪堪遮住了眼睛,只抬手扶了扶话筒,便再没有动作,只抱着吉他深吸了口气。
“一张照片,
半句再见,
尘封的纪念。”
彼时他才顿觉这声音熟悉,可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心里那个答案太不可思议了。
台上人正巧抬头,宋亚轩只任由这个在他脑海里勾勒过无数遍的轮廓,撞破他垒砌许久的高墙。
“残缺的诗篇,
遗忘的誓言,
谁脑海有张忘不掉的脸。”
“而故事被遗憾,
画上了终点。”
不论过了多久,他都会在自己的狼藉里寻到那个声音。携着几句零散歌词,似是六年前的春天还未死去。
十七岁的宋亚轩随姑姑一路向西,他看到这里的山是青灰色的,太阳会一直摧枯拉朽,一路延烧到山坡子下,凛冬的阴冷一直贯穿到心脏。
车票紧紧攥在手心,出了汗,薄纸被捏的湿答答。声响划过索道,侧耳倾听这里难得的晴天,宋亚轩于是只静默地靠在车窗,铁轨下似乎枯枝也被晃出了灵魂。
像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
山水的斑驳在换季的大雨里清晰可见,抬眼是一片蔓延的芽绿,刘耀文撑伞在雨里等他。倏地明白过来,在这座城市,他并非形只影单。
所以他总说,他喜欢重庆。
姑姑和家里人打好招呼,准备接宋亚轩回滨州。可他想留下来,他深以为自己遇到了魂魄的拯救者,在这个烧人肺腑的山城,他选择了自己留下。
初春,刘耀文把他带到学校天台,二零一八年的二月末,他第一次听到刘耀文唱歌。
晚自习的铃声早就响了,可他们无动于衷,刘耀文只缄默的拨动着和弦,任凭灿烈余晖布散在他身上。mp4里放着周杰伦的《等你下课》他缓缓开了口,
“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
有人默默的陪在你的身边”
“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弹着琴 唱你爱的歌”
刘耀文抬了抬眼,他说,
“宋亚轩,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刘耀文从前是喜欢粤语歌的,宋亚轩那时候喜欢笑他痴缠,
“好爱听粤语歌哦,倒是没见你学会几句粤语。”
刘耀文不恼,只笑着拔了耳机,告诉宋亚轩,又不是非要学会。
宋亚轩在广州也生活过,他用粤语唤他,阿满。
“阿满,唔该塞。”
他坐在刘耀文的电车后座,嘴里嘟囔着今天课上讲的生物题。刘耀文让他抬头看天,一切都像是疾驰而过的旷野,无边无际,明晃晃的灯光映在刘耀文侧脸,宋亚轩只又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小心翼翼地搂上眼前人的腰。
筒子楼的尽头有一栋极高的建筑,生锈的金属楼梯已经掉了红漆,刘耀文带宋亚轩爬上来,他说,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重庆。
木檐青瓦下,小巷都亮着昏黄的灯,老槐树下,宋亚轩骗他说,是风太热,才吹得脸红。
刘耀文问他为什么不待在老家滨州,宋亚轩抬头看,电缆线穿过房顶,轻轨在此刻掠过,他突然不着边际的说了句,“刘耀文,之前你是不是告诉我这里可以许愿来着。”
刘耀文先是一怔,后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是。”
刘耀文有些急,“哎,你还没告诉我呢。”
宋亚轩笑了笑,“那我要先许个愿,许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刘耀文怕说出来就不灵了,可眼前那人说,“只有说出来了才有有人听见,才有可能实现。”
“那你告诉我嘛,为啥不回滨州?”
“等我想告诉你了再告诉你。”
刘耀文往宋亚轩身边挪了挪,贴在他侧脸旁,
“宋亚轩儿,你绝对有啥子事情瞒到我。”
宋亚轩只默默地看着眼前热风吹过纵横的交道,转头是刘耀文凑近的脸。
该先告诉你什么呢?
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回滨州?
还是告诉你我对你的情意。
我想两者答案是一样的。
阿满,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再见。
学校里的社团不允许高三生进,校长的旨意是,高三属于备战高考的紧张时期,学生太过投入社团活动会影响学习效率。
得。高三的宋亚轩和刘耀文被明令禁止入内,可他们会每天晚自习前舍弃吃饭的时间,偷偷溜进去摆弄一下那儿的吉他。
宋亚轩以前独爱民谣,自己偷偷带来了《成都》的谱子,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弹了一遍又一遍。刘耀文就在旁边缄默而沉静地听着,偶尔会随着和声。
清吧也是刘耀文带着去的,家里人工作忙,周末的一个傍晚,刘耀文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到了才发现,是一个酒吧。
宋亚轩不耐,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地方?
刘耀文急忙反驳,这里跟其他酒吧不一样。
没有身份证,刘耀文凭着和老板关系熟领宋亚轩进去了。只敢点最低度数的酒,挑一个舒服的角落,听音箱里播放的周杰伦最近的专辑。
偶尔会听莫文蔚,林俊杰,陈奕迅,那时候歌词里意味不明的情句在十五六岁少年眼里只是晦涩难懂的散文拼凑。含一口甜酒,喝得醉眼朦胧,却相看无言,只是扬着嘴角,脑子里尽是混沌又炽烈的情话。
刘耀文想,没人比得上宋亚轩了。
夏天要来了。
校服贴在脊背上开始逐渐黏腻,作业本的纸张时常被汗黏住,好像炙热的阳光要把白色T恤烫出一个洞,一只延伸,直到贯穿心脏。
宋亚轩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荒诞。
刘耀文让自己好好长大,他玩不下去了,他要考大学。
宋亚轩觉得挺幽默的,他玩音乐,照样能考起大学。
二手市场淘来的吉他放在书橱边落了灰,偶尔拿起拨两下弦,却只觉得这混乱的音调刺耳尖锐。
还记得刘耀文说,来年春天他们一定会大红,到时候给他换最新的吉他。
那时候送他的金属项链,即使刮的脖颈生疼,刘耀文也没摘,可今天他看着那人解开了金属扣,他说,算了吧。
可解开的好像从来都不只是金属扣。
“那好,以后别想再听我唱歌。”
他抬眼,刘耀文也望向自己,没有眼泪。
那年冬天,他认识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太阳,浓烈,张扬,明艳,似乎驱逐了他心里蒙了经年的雾。
可他感觉,那天的太阳正在垂死挣扎,在天际的水泥色中挤出了一点淡淡的的彩。
太淡了,淡到看不清。
情词都被回忆逐至沙漠,烧出另样的夏末。夕阳荒凉残照之际,正是少年诀别之时。
以前总觉得太过狠戾从来不是好事,可五年前那个平平无奇的夏天。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好像心里的狂热也跟着一并死去了。
“说这半句再见,已过了多少年。”
“无解”
清吧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台下稀稀疏疏的没有回应,他怔怔地鼓了两下掌。
“谢谢。”
转身那刻,他对上了那人的眸。
同十七岁的他一样张扬肆意。
宋亚轩无比希望自己是看错了,草草咽下最后的几口酒,便背起吉他离开了。
原来刘耀文才是过敏源。
痛感对这时候的宋亚轩并不是常态,只是纷杂得道不明,斑驳亮色在此刻成了灰。
无解。
有多久没见了呢?
大学四年,工作一年。可如今这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无法忽略心脏剧烈的震动,大脑在止不住的嗡鸣,宋亚轩想,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夜晚的街头算不上冷清,急促的脚步声惊起花坛边的野猫,路灯因年久失修而频闪。
宋亚轩深呼吸,侧身进了胡同口。
转头瞥了一眼,发现那人并没有跟上,于是倚在墙边阖了眼,大喘了几口气。再见光,就看见一个站姿形似痞子的人,正燃了根黄鹤楼。
“你知道你躲不掉我。”
刘耀文吸了口烟,偏过身子看他。
“这块路我最熟了,这是个死胡同。”
宋亚轩任命,不做声。
刘耀文又开口,“五年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说,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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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