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做完体检，一起从体检中心出来，没有意料中的打针，诺诺从出了诊室就蹦蹦跳跳的。两个小辫子像兔子的耳朵。

陈辛然紧紧跟在她后面摸了摸她的头，前方拐角出来了个推着金属推车的护士姐姐，提醒道，“好好走，不要撞到别人。”

诺诺立马不跳了，小心的等待推车走远。

“体检做完了，我们还要做什么吗？”郑梦怀问。

陈辛然在看助理发来的这一季度的绩效，眉毛皱到了一起，对她的问题也是爱搭不理“你们先去车上等我。”

确实没什么可做了，但是有些事得自己去问。

她把提包递给郑梦怀，一并也把车钥匙交给她，刚要开口交代，后方兵荒马乱的涌了许多穿着白大褂奔跑的医生和护士。

一家三口被挤在角落，陈辛然手肘撑在墙上，呼吸只差分毫析厘就能撞上她的鼻尖，郑梦怀被这突如其来的距离感吓了一跳，一直在角落里缩，手边则是被挤成一团的诺诺。她侧过脸避嫌一样的偏向一边，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待慌乱过去，陈辛然和她才拉开距离，短短的十几秒里郑梦怀就出了一身的汗，她拎着领子扇风，脸颊上都是刚扑满的红润。

她拉住诺诺往外走，“走吧，我们去车上等母亲。”

诺诺回头望了阿尔法母亲一眼，随后就被郑梦怀抱进怀里。

身材修长的阿尔法眼神空洞的看着远去的欧米伽，没什么表情的转身再次走进医院，电梯缓缓徐进的带她上往二楼。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赵婕这才如释重负的躺回椅子，伸展了下腰肢，打算去接一杯咖啡醒醒神，顺便缓解下自己久坐不动的身子。

“要去接水吗？我来吧。”助手从今天就诊的几个化验单上回过神，抢先一步拿走马克杯。每个医生屋里都会配一座饮水机，就是为了方便每个医生。

手里空空的赵婕呆在原地。

几步路的距离赵婕还以为自己真的是腰快断了，耐不住助手是个勤劳欢快的，不出几分钟一杯温热的水就接好了。

赵婕伸手接到，轻声说“谢谢，”然后看着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觉得少些什么“我想我应该喝点咖啡。”

已经下午，再值几个小时的班就该回家了，助手不理解她在下午还有喝咖啡的习惯。

赵婕想到她会有猜忌，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包速溶的黑咖啡，手指粗细，撕开一段的封口，堆积成小山的咖啡粉末渐渐沉入杯底：“只要我想喝了，不分时间，哪怕我晚上还要睡觉。”

得到答案的助手小姐略有赞同的点点头，但是还得提醒她“咖啡喝多了也不好……”

紧闭的门被一道声音敲响，两人都下意识的转头，赵婕放下杯子，嘹亮的喊了一嗓子“请进。”

看来咖啡起作用了。

陈辛然从门后探出头：“小捷，还在忙吗？”

屋里开着空调，一进去陈辛然觉着都要穿棉衣了，赵婕坐在电脑前松了一口气似的摇摇头“不忙了。”

她递给助手一个眼神，她立马放下手里的本子，对赵婕低头“我去化验室拿单子。”

赵婕微笑的点点头。

助手出去后，赵婕才关上电脑，门板着实关紧后话题才正式开始。

“还没回去？”赵婕问。

陈辛然沉默的点点头，拉来一个椅子坐下“想问点事。”

赵婕心咯噔了下，浑身上下都有种期待的感觉，身为医生这种开场白她听了不下几百遍。

陈辛然也没卖关子，直戳重点“小诺现在还没性别分化，而且听她妈妈说，最近有些反常。”

医生一边听着分析，一边结合着今天见到的女孩的单子，沉思了片刻“按照小诺现在的年龄来说离分化不远了，如果接受了父母亲双方信息素的注入下会有加快分化的原因。如果只有单方面的信息素的环境下成长，分化的速度相较于会慢很多。”

陈辛然皱着眉“比如呢？”

女人把垂在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一侧线条流畅的下颚线和饱满的苹果肌，语气有点安慰“如果缺乏成长中的信息素她会在成人那天完全分化。”

这个消息如平地一声雷的把她震醒了，这个孩子对于自己来说是她和郑梦怀的第一个孩子，虽然这个孩子刚刚存在时，她的确处于抗拒和不负责中，但是在五年前，在保温箱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不再止步于她是个孩子，是自己的全部。

孩子缺少信息素的陪伴，延长的分化成长会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忘掉的痛苦，就如同问她喜欢母亲还是妈妈是，她结结巴巴的回答，应该喜欢母亲吧，一类的话。

她着实爱惜这个女儿。

不能因为缺少信息素这个笑话让她分化出现阻碍。

陈辛然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盯着某一处发呆，赵婕看到这个化验单时也为小孩子担心，自己将会困于三个性别里来回的打转，成为笑柄。

坐在对面的女人狠了狠心：“有没有加快分化的药，给她打一针。”

赵婕愣住了。

扬起有点僵硬的嘴角，“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做医生的应该知道我在为了什么。”陈辛然靠在椅背上冷冰冰的说。

她想让赵婕给陈亦诺打加速剂。

这么小的孩子打加速剂会不进则退的，半途而废也就罢了，如果失败，加速剂打在孩子身上不仅延缓分化，连成年时的分化也会延长不少。

打这药剂的不是快要分化不成要么就是没能按照人本身分化当催促剂打的，陈辛然这不是在说笑吗。

赵婕知道药剂打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况且这么多年了就没听说过给儿童打加速剂的，结果不是死就残废。

许多儿童在成长的时期里缺乏信息素的陪伴而拖延分化的不在少数，要么是自身原因，要么就是父母双方的自己的错。

她把能语言描述能最狠毒的后果都说了，但陈辛然还在犹豫打不打。

还做起赵婕的工作了：“现在她俩还在外面等着，今天抓紧一点入院就行。”

“不能打！”赵婕气的吼起来。

她吓的一愣。

睁大双眼的瞳孔慢慢放大，不仅不听劝还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的孩子，顶级阿尔法的孩子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

赵婕气都气笑了，无奈的坐下来摊开手掌，这时候语气还是有点耐心，“不管你是优质还是顶级，孩子是不是这两者其中一个她都不会基因的加持下顺利通过的。你明不明白？”

“我不想让她成为笑柄。”

赵婕喝了一大口咖啡，她是个连速溶咖啡都会慢慢品味的人，这时候把咖啡当成镇定剂了。

膨胀的情绪决堤一样迸发。

“那是你的想法吧！”

这让自作主张的陈辛然戳到脊梁骨般，回怼她“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她吗？你在阻拦什么？你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她忍无可忍“你什么意思！”

“我的本职工作不是看好人的病？难道连劝慰的话都不能说一句？然后就准备手术连后果都不提醒吗？”赵婕实在气上心头，一把将自己胸口上的牌子摘下拍在桌面上，指着那个照片上的人像。

“最后失败了，然后我假惺惺的说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再被你们谴责头也抬不起来！”

她用力拍上那个牌子：“这样的话能救人我连医生都不用干了！你来这就为了说这些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除了这个问题外我随时恭候。”

她本来是想压制好情绪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最亲密的同学对待一个小孩这么的残忍，而且那还是自己的女儿，她连动手打人的心都有了。

陈辛然坐在椅子上，双眼不可置信的看这老同学，想要稳住她的情绪，“你生气归生气，别激动。”

谁知赵婕不理她站起来在房间里徘徊一样的走来走去，指着她：“小孩子有什么错，在你自己身上找。”

在自己身上找……

医生手掌撑在桌案上，语气中夹杂着暴怒后的安静和无奈，“缺乏信息素并不是非得要打加速剂，后期也可以家长双方定期进行安抚啊，你这么做不就是断送了孩子的一切吗？”

穿着西服的女人低着头想些什么，嘴里呢喃道“信息素……”

没等她说话，赵婕这一次直达陈辛然痛点：“你压根就没给梦怀终身标记吧？”

陈辛然抬起头，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被威胁的起色，“什么？”

赵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盯着她疑惑的眼睛：“我没有闻的你的身上关于她的任何气味。”

赵婕在中学期间就以敏锐的嗅觉选学了信息素气味的课程，加以引导进入了高级医学院，成为治疗困扰许多家长的分化及信息素产生的儿科医生。

_

陈辛然回到车上，诺诺已经歪倒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细软的头发盖住自己的脸看不清脸，陈辛然走过去把头发一点一点的温柔的拨到一边，才看到那个睡熟睡的可爱的睡颜。

郑梦怀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从后座的儿童座椅旁醒来，满脸被打扰后的疲倦，还没睁开眼就指着驾驶座，嗓音沙哑：“钥匙插在上面了。”

陈辛然点点头，时间是下午，车内的温度有点高，仔细一看郑梦怀和孩子脸上都带着一层薄汗，便扯开驾驶座的车门，拧开钥匙，发动机轰的发动汽车，在空调按钮上按了一下，把空调拨板往上翻，四指自然的试了试温度。

淡淡道：“教过你怎么开空调，里面这么热。”

郑梦怀憨笑了声，听得出来陈辛然实在嫌弃她，便自惭形秽，“我怕弄错了，”然后自觉聪明的扒了扒车窗“我开了窗户的。”

然后就看到车钥匙果然对着“no”的字样。

“……”

沉默大于天，郑梦怀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她嫌弃，便苦笑着关闭了窗户，手里的扇子也被自己合上放进提包里。

前座传来嘎啦啦的挂档的声音，陈辛然边看倒车影像便吐槽郑梦怀愚蠢的做法带来的后果：“你不嫌热，孩子呢？就不能给我打电话？”

郑梦怀还在维持那个苦笑的表情，已经成为习惯的笑，话都到嘴边了又被陈辛然堵回去了。

“给你配手机干什么用的。”

苦笑僵硬在脸上，随着短暂的时间融化：“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陈辛然不屑的呢喃“还下次……都多少个下次了。”

“根本教不会。”

郑梦怀羞耻的低下头，再没笑得出来。

-

诺诺睡醒了从儿童房里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张从出生起就在盖着的一张毯子，懒懒的拖曳在地板上，边走边揉眼睛，“妈妈，妈妈”

听到声音的郑梦怀从厨房里出来，随意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地上的小孩抱起来，“睡醒啦，饿了吗？”

将地上的毯子放到沙发扶手上，一角悬垂在地板上。

诺诺表情呆呆的，嗯了声。

郑梦怀从菜罩下拿出一只炸好的一个酥肉，上面裹满了类似麦片的金黄色碎屑，香喷喷的，立刻勾起孩子的食欲，“哇！”

郑梦怀又拿了一根，晃在诺诺眼前，学着她的语气，“哇，要不要给母亲送一个呢？”

被食物诱惑的小孩子立马就答应了任务，还要给阿尔法带去一杯牛奶。

郑梦怀见她精神奕奕的不好推辞，耽误了一分钟热了一杯牛奶，不放心的把她送到书房门口，放轻声音，“我帮你敲门，你慢慢的走进去，不要撒了。”

“好”诺诺也学着妈妈放轻了声音，轻手轻脚的走向书房。

笃笃两声响，门内的人应了一句：“进。”

门被开了一条缝，诺诺肉嘟嘟的脸挤进去：“母请，我来给您松东西啦。”

女人原本埋头苦打键盘，已经在这坐了不下两个小时，听到一声糯糯的喊声，如贬谪的罪官一样，听到释放的消息。

诺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大大的餐盘里，快要因为摇晃的脚步晃出来的牛奶，每一脚都踩在陈辛然心尖上。

安全抵达后，诺诺开心的讨夸奖。

陈辛然看清盘子里的东西，心里被绣花针扎了一下。

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东西了？”

诺诺拿起炸酥肉，“妈妈让的。”

“哦……妈妈让的”她小声说话。

虽然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但是能敏感察觉感情的小孩子可是能看出来，捏着手里最后一小段肉条，塞进阿尔法母亲嘴里，开心般害羞的躲进她怀里。

陈辛然搂住她抚摸她的背，直勾勾看着没合严实的门板。

“妈妈送的……”

声音很小，站在外面等待的郑梦怀听的一清二楚，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这孩子闹的陈辛然不安生。

诺诺从书房里出来，手里除了多了一个盘子和一根没有吃的酥肉外，还有口袋里塞着一个鼓囊囊东西。陈辛然不怎么吃油炸的东西，做这个是诺诺点名要吃的，原本想拒绝的，因为陈辛然会责怪吃的不健康。

但是她怎么会听她的，就自己当家做主炸了一些，所以这一个晚上诺诺都很兴奋。

连小猪佩奇都看了好几集。

最后还是是郑梦怀催着去睡觉。

“已经很晚了，去睡觉吧。”

诺诺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上蓝色的小猪踩水坑，与粉红色的笑作一团。

“明天也是周末，让我多看一会儿嘛～”

这小机灵鬼，还打上主意了，欧米伽妈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只能看最后一集了，不能太晚了。”

“好～”

幕布一样黑色的夜空，点缀了几个璀璨闪烁的星光，树叶沙沙作响惊起了几只熟睡的鸟，掠过的黑影划过明亮的月亮。

在客卧里收拾衣橱的郑梦怀被陈辛然叫出去，双方都穿着睡衣，看起来要马上睡觉的样子 。

在几句简单的交谈中，郑梦怀和陈辛然在沙发哪停住，诺诺已经撑不住睡着了，整个身子栽进抱枕里，陈辛然弯腰把她从里面抱出来。

特意留出一片地方给郑梦怀。

她还以为是什么随意的睡前聊天，以为要安排最近的事项，毕竟陈辛然是个工作狂，连带着提前安排工作都要和八字没一撇的郑梦怀商量。

郑梦怀习惯了她这么多年来的做法，如愿坐在陈辛然给她留出的空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