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觉得自己的兔子好像不见了。

一次放肆的侵略，他以为顾持钧要么被制服从此乖乖听话，要么生他的气跟他大发雷霆摔砸哭闹。是哪种他都喜闻乐见，要掌控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破坏他的底线和边界、碾碎他的规则。而这个过程里，对方的情绪起伏波动越大说明你的方式越正确，如果崩溃，那基本就离成功不远了。

这种心理博弈的手段，驰骋商场多年的徐斯擅长的很。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顾持钧两种都不是。

他没再哭过，也没有闹过，事实上，他几乎没再说过话。那之后的几天里，顾持钧就像一尊会喘气的木头人游荡在这个家里——哦对了，他甚至没有赶徐斯走。第二天睡醒后徐斯本来有一点忐忑，想要温柔一点安抚他，可手向身旁探去时只摸到的早已凉透的枕头。

一贯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起床了。

徐斯喊他，没有回应，起床去找，才发现人缩在阳台的角落蜷成一团，眼神空洞地在看剧本。

也不知道到底能看进去几个字。

“怎么起这么早？”徐斯有点心虚，也有点心疼，语调前所未有的轻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只是刚伸出手，就看到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心也跟着瑟缩了一下，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早饭想吃什么？”徐斯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轻轻蹲下想揽住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脊柱和肌肉绷得僵直，而自己手指滑过的地方瞬间起了一片的细小疙瘩，看似空洞出神的眼睛在他蹲下的瞬间几不可闻地震颤了一下。

他在害怕，可是他在忍。

徐斯叹了口气想去抱他，心里的忐忑更深了一分。

“宝贝……昨天……昨天是我不好……我大概是嫉妒上头了，吓坏你了吧？”

怀里顾持钧没有躲闪也没有说话，肩膀却忍不住开始颤抖。

“我实在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徐斯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边抚着他的背边柔声继续道：“但也是因为你先不说一声跑去找齐霍还给他送礼物嘛，你看你都没给我送过礼物，我好伤心的。我都把自己卖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对别人好的，对不对？”

顾持钧依旧不说话。

徐斯松开他看了看，那张脸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有任何松动，依旧惨白而空洞，但因为他的拥抱而变了姿势的手脚却第一时间慢慢缩回去重新蜷成了一团。

他的眼泪好像流干在那个夜晚，连带精气神也统统打包封存了。

一夜之间，那个即便仓皇也依旧灵动的兔子好像不见了。

徐斯终于有点懊恼，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真的扯得有点大了。毕竟顾持钧不太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但是没关系，总会好的。驯服的过程总不会是愉快的。

可事情并没有如徐斯所想的发展。后来的几天里，徐斯试过各种方式，不管是卖乖撒娇、温柔安抚还是威逼胁迫、甚至差点动手，顾持钧都好像冷漠得无关自己。他像看不见徐斯的存在，听不见他的嘶吼，就算几天后的某一天早上徐斯实在忍无可忍想再度把他绑起来强上，他也顶多认命地闭上眼。

徐斯所有那些玩弄人心的伎俩好像全部丢在了棉花上，连个声响都听不见。顾持钧有没有被搞崩溃他不知道，但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是要崩溃了。

看着那双紧闭着的双眼，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他有点想念那个活蹦乱跳的兔子了，即使不能驯服得服服帖帖，可至少那是真实的可爱。可是都到现在这样了，该怎么收场呢？

再哄哄？或者多给两个广告？

现在告诉他自己就是X集团的总经理，是齐霍的顶头上司，有用吗？

徐斯想不好，僵持了半晌还是放开他翻身下床——今天A市的事情需要开一个大项目会，各个层级都出了详尽的汇报方案，他不能缺席。哦对了，或许自己那天是因为工作才特别暴躁，这么说，他是不是会比较好接受？

没关系，无论如何总会好的，哪有哄不好的人心。

徐斯这么坚信。

木头一般的人却在他刚踏出家门关上门的瞬间好像重新活了过来，顾持钧看了看大门，缓缓起身，随即快速穿戴好，拿出衣柜里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

车上的李姐脸色很难看：“顾持钧我真是不懂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两周除了你谁要去啊，你知不知道耽误多少事儿。”

顾持钧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着李姐聒噪的抱怨，嘴角却扯出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山里欸，不好吗？听起来就很酷。”

“酷？你没事吧？本来最近正好有几个导演回来休息，我还想带你见几个呢，你这一跑出去下次再有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李姐的气愤和担忧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除了下个月上线的那部男二的戏，他们已经没有存剧了，再不进组恐怕今年甚至明年都没有戏上线了，而一个三线小演员两年没有曝光度是件多可怕的事不言而喻。

可是一贯嗜戏如命的顾持钧却像是毫不在意，像猫一样抻了个懒腰以后继续假寐。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走会耽误什么，可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徐斯这人他看不透，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危险系数太高了，自己和他还有合约，看现在的架势，如果直接跟他说分开，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更何况……齐霍他真的惹不起，就算这次放弃MG的代言，只要齐霍动动小手指，他怕是再也别想接到别的商务了。

到了一定的地位之后，权势真的是没有边界的。

更别说自己的经纪人，刚刚坐上了抱大腿的美梦，他要是想跑，李姐怕是第一个把他打包送回去。

经历过那一晚的噩梦，他强制着要自己冷静下来，可饶是想了那么多天也没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直到这档野外生存的真人秀编导找到他。

这档节目主打是真实，常驻主持和每两周换一位的飞行嘉宾在荒芜的野外学习生存下来，其中穿插完成一些任务来获取道具渐小难度。为了保证节目效果，节目组特意选在一个偏僻到信号都不怎么有的地方，收缴了嘉宾所有的通讯工具。

酷是真的很酷，但危险也是真的危险。不说脏和累，山里哪里不小心一点磕了碰了留了疤对靠脸吃饭的人可是大事，稍有一点热度的明星都不愿意来趟这个浑水。

可顾持钧不但立马满口应下，甚至选择了最早的一个档期。

“还好MG的物料已经拍完了，靠最近的官宣和广告应该还能刷点脸……欸对了，你出门跟小徐说过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持钧阖着眼也免不了心慌了半拍，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胡乱敷衍了一声。李姐不疑有他，继续絮絮叨叨小徐难得要好好把握齐霍这条线可千万不能断了之类的。

“我知道了。”顾持钧烦的不行，他现在对徐斯大概只剩下了恐惧，别说好好把握，求他大发慈悲放过自己差不多，想也没想直接岔开话题，“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下午四点多差不多能到了，估计等会儿就没啥信号了……诶呀你别打岔，我说的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赶紧给小徐发个消息报个平安听到没。”

顾持钧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李姐说道，“他如果找你……你就说我参加节目了，别说我来这……我……我怕他担心。”

刚刚还絮絮叨叨的人愣了一下，终于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脸：“啧，看来我多虑了，还挺贴心。”

晚上六点，紧赶慢赶连午饭都没有吃终于在晚餐前结束了所有会议的徐斯拎着准备给顾持钧赔罪的蛋糕。

回到了那个关着灯、空无一人的家。

阿斯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