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压着怒火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大长腿一跨几步,宋海在后边大气不敢出,只能一溜小跑,到了前院以后,气都上不来了。
王一博进了书房,宋海没敢跟进去,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果然里边叮呤咣啷地响成一片。宋海一边无声大喘气一边咧嘴。
书房里摆的都是好东西,被郡王爷这么一砸,可把他心疼坏了!
张德罡端了参茶,一脸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站在他师父身边,脸色都吓白了,双腿直打颤。宋海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撇嘴。
“行了,我来,你去吧。”宋海接过茶盘。
张德罡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转身就跑。宋海看着他兔子一样的背影,啐了一口道:“提不上来的阿斗,再给你二十年你也是个小太监。”
可是他端着茶也不敢贸然进去。这几个月,郡王爷在肖少爷那从未动过真火,更别提去了又走这种事。而且去之前看郡王爷的样子,明显是想歇在乐福堂的,只是现在嘛……
过了一刻钟,书房内的声响停了,宋海试了试茶碗的温度,端着进了屋。
屋内一片狼藉,瓷器碎片和散落的书页布满了书房的各个地方,书架上眼瞧着空了一大片。宋海就跟没看见似的,搁下茶碗,试探着问:“王爷,您还没用膳,不如……”
“不用了。”
发泄一通过后的王一博,周身气势明显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只是面色依旧紧绷铁青,可见火气还是没有平息。
这个节骨眼,宋海也不敢劝,只想着一会儿派人通知膳房,炉灶不要熄,备着半夜王爷饿了想叫膳。可是这会儿……宋海瞄了一眼这一地的东西。
现在就寝未免太早了些,但是书房这个样子也不能让郡王爷待,要不直接……
“给本王更衣,去敬春斋。”王一博拽着被汗打湿的衣领说。
哈?
宋海愣了一下,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服侍着王爷去暖阁换衣服,借着出门叫水的工夫,派人去敬春斋通知一声,让董姑娘别太早睡了。
小太监领命飞奔而去。
敬春斋。
董兰正在翻看府内管事今天白天送上来的账簿,把府内每一笔固定收支重新誊写在一本新册子上,预备着下个月对账的时候好有个参考,以免被人哄了。
她刚刚学着打理府中诸事,很多东西还不熟悉,虽然她大小也算个主子,但是主子被下人瞒天过海这种事也并不少见。
如今,她也算看明白了府内形势。肖氏虽然与她一起进府,但是运道好,一朝受宠,如今还分化成坤衡。
而王爷待她自己毫无情分,若非肖氏不爱麻烦,只怕差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她隐隐有些绝望,未来漫长的日子里,她难道只能守着初入府时的那点憧憬过下去了?
不过好在,眼下的日子还不难,她现在怎么也算有差在身,虽然只是代管几个月,谁也难说以后如何,肖氏的性格她隐隐能看出来,骄傲不输旁人,若是那件事真能成,最起码能让王府恢复平常人家的模样……
司琴给董兰桌子上又添了一盏灯,心疼地说:“姑娘,歇歇吧,这字又小又密,担心眼睛疼。”
董兰又翻过一页,就着烛火一行一行地看。
“没事,给我泡点菊花茶就好,这本账册明日要送回主事那里,我得把它看完。”
司琴劝不动,只能叹息着退下,刚走到门口,司棋掀了竹帘直冲冲地闯了进来。
“没规矩!冲撞到姑娘怎么办!”司琴呵斥道。
可司棋已经顾不上请罪了,她匆匆行了一个礼,语气急切地说:“姑娘,前院刚刚来人传话,王爷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司琴又惊又喜,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司棋,让她去打热水来给姑娘洗漱,然后又手脚麻利地打开箱子挑衣服。
倒是董兰,整个人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不出有多高兴,反而面色惴惴不安。
“我记得,王爷回府后就去了乐福堂?”
司琴挑了对金底白珠的耳坠给董兰戴上,一边戴一边说:“是吧,司棋提膳的时候听说,前院传话让膳房把王爷的饭菜提到乐福堂了,只是不知道王爷为何没留下……姑娘,这可是你的好机会!”
董兰思忖着没说话。
是不是机会现在还不好说,若是肖氏真在王爷面前说些个什么,她甩脱不掉干系,毕竟她那天去找肖氏,乐福堂从上到下都看到了,甚至宋海也在那。
宋海是王爷身边贴身伺候的,非要紧的事情,王爷离不开他。但是那天已经是分化的第二天了,危险已经结束,王爷却还是让宋海守着乐福堂。
可自己分化那天,王爷明明也在府里,却只叫人送来了大夫,事后也不过赏了点东西,还是宋海的徒弟送过来的。
明明最开始她和肖氏都被断为和元的,为何……
董兰压抑住自己快夺眶而出的眼泪,深吸几口气,压下了心头那股酸涩的委屈。
明明一起进府,可是她和肖战的差距怎会如此大,若王爷本性凉薄倒也罢了,偏偏他对肖氏……可是她不能委屈,也不敢委屈。
她记得父亲传话给她,要她切勿对王妃起嫉妒之心,用心伺候王爷。
她不敢说,她连嫉妒都不敢有。
被宠爱的人才有嫉妒的资格。
司琴帮董兰重新上完妆,接着就要去收拾炕桌上的账簿,却被董兰按住。
“放着吧,一会儿我还要看的。”
司琴惊诧地瞪大眼睛:“姑娘,万一王爷要留下……这不是碍事么?”
董兰摇摇头没说话。不知为何,她直觉认为王爷不是来她这留宿的,收拾了也麻烦,而且……她也想让王爷看看她的心意。
可是当王一博进了屋,坐在榻上,倚着炕桌喝完了半杯茶,他都没往那乱糟糟的桌子上瞟一眼,更遑论看清那一堆东西都是什么。
他沉默着喝茶,董兰就跪在屋子中间一言不发,手里不安地绞着手帕。
王爷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他还是为她保留了一分颜面。
“你应该知道本王今晚为何来找你。”
司琴给董兰选了一对内务府新制的宫花,浅粉色的锦缎被裁成两指宽的布条,手艺绝伦的匠人再把它们攒成了两朵能以假乱真的绢花。董兰戴着的这对,花蕊处还特意攒了黄金底托的小块宝石,是内务府见她现在管事,特意示好的小心思。
烛火下,宫花上的宝石闪着细碎的光,映衬着少女年轻漂亮的脸蛋,晃得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这些都全无作用,王一博看董兰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感情,哪怕连一丝怜惜都没有。
“妾身愚钝……不知。”
“呵!”王一博把茶碗重重地搁在炕桌上,“你那日去乐福堂,到底跟肖氏说了什么?本王不想知道你们在宫里有什么交集,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勾起他其他的心思。”
董兰抬起头,惊惧地看着王一博:“王爷明鉴,妾身和肖少爷在宫内并不相识,男女有别,宫内选秀是按性别分开住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进府那天。”
王一博没说话,虽然他也猜两个人应该没什么别的交集,自己本来也是想诈董兰,但是他也实在想不出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瓜葛。
“董氏,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安分的。”
王一博故作高深地说了一句,炕桌上昏暗的烛光映衬着他的脸,显得有点恐怖。董兰本就心虚,这下更害怕,哆嗦着伏在地上。
“王爷恕罪,妾身不是有意的,那日,妾身看到肖少爷没什么反应,就以为……以为王爷一早知道,应该已经告诉了肖少爷,所以……”
董兰还记得她在肖战面前把王爷要立妃的事儿说完的时候,斜阳扑簌簌打在肖战的侧脸,像是一匹金黄色的细纱,一下就隔开了两个人,但是又仿佛没有。他依旧弯着嘴角,一双瑞凤眼明亮专注地看着她,神情温柔地说:“这是好事呀,谢谢你告诉我。”
后来肖战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董兰念他刚分化,身子还没好全,就匆匆告退了。
王一博倒是纳闷了,有什么事是董兰知道但是自己不知道的?
“把话说全!”
董兰直起身,但是仍然跪着,也不敢抬头:“妾身父亲前些日子给妾身写信,无意提了您立妃的事儿……”
王一博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
乐福堂正厅。
王一博走了好一会儿了,肖战却还是站在原地发愣。又过了一会儿,添福才束手束脚地进来,看样子是被吓到了。
“少爷……”添福出声,方才像是把肖战唤过神来。
“嗯……没事,你让添喜跟膳房说,把王爷的膳提回前院吧。”说完便转身回了里屋。
添福看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害怕,想跟进去,但是却还是踯躅着脚步,然后轻声退下了。
屋里点了很多灯,因为王一博说他不喜欢黑漆漆的,但是靠近床榻的地方却很暗,因为肖战总是会害羞。
他现在没有旖旎的心思,蹬了鞋,慢慢地把自己蜷缩在床上。
他以为他伪装得很好,他以为这些日子王一博什么也没察觉,他以为最起码他可以若无其事到皇上亲自下旨,王一博不得不跟他坦白。
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如期而至,其实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当初料到自己会成为侍妾,没想到被指给皇子,自然是意外之喜,那么同样,获宠其实也是意外之喜。
原本他的心很小,心思也很少,是王一博慢慢占据了那本身就不大的空隙,然后慢慢养大了他的心思,让他在谨小慎微之后也难以自抑地生出那么点点期盼,如今成为了硌在喉咙的石头。
他其实不介意王一博隐瞒他,最起码能说明他待他还是有几分谨慎和看重的,不是么?
他本来想……再多撑几日的……
王一博回到前院,书房已经被收拾好了,只是空旷,新摆件肯定要郡王爷自己挑,当奴才的谁敢做那个主?
所以他刚迈进屋就想起了刚刚乐福堂也是这副样子。
宋海就看到郡王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黑了几分。
屋外膳房的人提了膳,正候着。可怜几个小太监,今晚从前院到后院再到前院,被折腾惨了,可惜主子的吩咐,他们也只能照办。怕已经摆好盘的菜散了,他们不敢跑,但是又担心误了主子吃饭的时间,他们只能快速碎步地走。到了前院以后,人都蔫了三分。
宋海估摸着郡王爷这会不会想看见油腻腻的饭菜,就要打发他们走。谁知最末尾的小太监拎上来一个点心盒,甚至还有一碗山楂粥。宋海啧啧称奇,怎么膳房侍候的那几个榆木疙瘩,今晚这么灵光?
却听见那小太监回答:“是肖少爷吩咐现做的,您瞧瞧,粥还热乎着呢。”
宋海赶忙往里看了一眼,见郡王爷还坐在桌前发呆,仿佛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清楚今晚几个主子打的什么官司,但是郡王爷的暴怒不假,想来跟肖少爷也有关系。无论如何他还是别提了,免得跟着吃挂落儿。
打发走膳房的人,宋海提了那盒吃食,轻手轻脚地给王一博摆好,见他没拒绝,心里松了口气。
否则王爷要真的饿到了,他怕是要挨板子。
过了许久,王一博才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起了那碗山楂粥,点心倒是一块没动。
“他吃了么?”王一博开口问。
谁啊?宋海差点脱口而出。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止住,差点咬到舌头。
可是他也不知道……
“刚才看到膳房的人已经候在乐福堂了,想来肖少爷已经用过膳了。”
“嗯。”过了片刻,王一博才出了声,可是看起来并不高兴。
难道王爷自己气得不吃饭,就不希望别人吃饭?
宋海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王一博把粥都喝完了,连碗底的汤水儿都喝了个干净。山楂的酸在他舌尖不过打了个转,很快就被冰糖的甜给取代了。
他听到了刚才宋海和小太监的对话,可是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怀疑过肖战腻了府里的生活,怀疑过肖战这么久都是虚情假意,如今终于不想伪装,甚至怀疑他因为自己分化成坤衡而起了野心,侍妾之位已经不能满足他。
因为这些天,他愈发能感受到两个人在一起时候,肖战的心不在焉,有时聊着聊着就放空了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在晚上,本来前半夜浓情蜜意,可是到了后半夜,肖战就轻手轻脚地脱离他的怀抱。
他曾经以为是巧合,后来某天半夜没睡着,他亲眼看到肖战离开他的手臂,翻向了另一边。
甚至还不忘帮他的手臂折回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都不知道该谢他的体贴周全还是恨他的装模作样。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肖战是因为知道了立妃之事……他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唉……去……”王一博本来想叫宋海来,他想去乐福堂。
可是真去了他又不知如何解释。他可以在敬春斋对着董兰说出“你泄露此事的目的本王一清二楚”,可如果是肖战,他不知道怎么说。
虽然他知道,他大抵也只是微笑着点头,像是完全接受了。然后在两人相处的时候逐渐生疏。
他不会给人难堪,可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算了。”王一博挥退了在门口等吩咐的宋海,想了想又把人叫了回来。
宋海被来回溜,心里叫苦,脸上却不敢露,只得躬身听吩咐。
“明日,你让陈嬷嬷去敬春斋伺候吧。”
不懂规矩,那就找人教她一个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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