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过烧的头脑总是清明又混乱。

贺峻霖盯着酒店洁白的天花板和豪里豪气的吊灯发了会儿呆，手指摸过枕头边散乱的打印剧本，眼神越来越迷茫。

不是梦。

严浩翔真的喂他喝粥给他买药了。

贺峻霖觉得疑惑，毕竟以严浩翔在外的风评，他这次已经做好了和他决裂的准备，结果对方却不仅给了他剧本，还颇为耐心地照顾了他良久。

思虑无果，贺峻霖揉着后脑慢慢坐起身，脑后的头发明显汗湿过，身上也一片粘腻，骨头关节处泛着浓重的疼痛和无力——高烧发汗后的后遗症清晰地展现在这具身体的每一处。

他叹气，一边捶着身体一边踉踉跄跄地进了浴室，毫不夸张的说，当贺峻霖看清镜子中的倒影时，他尚未清晰地大脑差点被自己吓到。

——化了的遮暇晕染得整张脸狼狈不堪，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整个人全身都弥漫着病怏怏的灰败之气。

贺峻霖拍了拍自己的脸，先倒了点卸妆水洗干净脸上的残余遮暇，然后打开了花洒。

严浩翔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床铺一片凌乱，被子堆在一起，床上却没有人影，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打印出来的剧本凌乱地散在枕头旁边，严浩翔微微皱眉，捡起来整理好后放回桌子上。

等了没几分钟，贺峻霖就一边擦头发一边哼着歌打开了浴室门。

严浩翔转过头。

只围了一块浴巾的贺峻霖正在擦头发的手指僵在头顶上，他尴尬地和严浩翔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干笑了两声。

“严总，您还没走啊？”

……

贺峻霖话刚出口就隐约觉得后悔，这话不太中听，说得跟赶人一样，要知道这间房都是严浩翔花钱开的。

严浩翔上下打量了贺峻霖几眼，看得贺峻霖不自觉绷直了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浩翔才慢慢转回了头，手指挺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敲得贺峻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严总……”贺峻霖迟疑，想找个话题。

“恢复得不错？”然而他还在犹豫，严浩翔已经抢先开口问道。

“还不错。”贺峻霖只能讪讪回答。

严浩翔走近贺峻霖，后者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危险临近的感觉让他头皮有些发麻。

Alpha的手指放在贺峻霖腰际，那里是贺峻霖全身上下唯一一块遮羞布，严浩翔覆上浴巾边缘，贺峻霖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精神不错？那就把昨天错过的事情补上吧。”严浩翔微微眯起眼睛，浓密睫毛显得眼神愈发幽深。

要不还是算了吧。

可惜这话贺峻霖不敢明晃晃地说出口，他只是微微朝着严浩翔靠过去，沐浴过后的暖香传入严浩翔鼻腔内，他看到Omega垂着眸子，低声开口：“如果严总想，未尝不可。”

严浩翔捏住他的下巴，唇畔靠近他的脸颊。

贺峻霖屏住呼吸。

严浩翔的唇最终贴在了他的耳边，在吻落下来之前，贺峻霖听见严浩翔低低的烟嗓在耳边炸开：“穿上衣服。”

贺峻霖诧异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严浩翔微带着笑的眼神。

他拿下贺峻霖随意搭在肩膀上的湿毛巾，把人塞进被子里：“烧退了？不穿衣服到处晃？”

贺峻霖耳朵尖爬上一抹可疑的红云，他微微低下头。

“对不起。”道歉倒是道得干净利索。

严浩翔侧头：“你和我道歉做什么？”

Alpha拿了身衣服放在贺峻霖枕头旁边：“是新的，号码应该挺正的，你一会儿试试。”

贺峻霖捏住衣服，柔软微凉的布料摸起来手感好得惊人，就连不太识货的贺峻霖都直觉这衣服应该价值不菲。

“我先走了，这间房我续到了明天，你可以慢慢收拾。”严浩翔看了看手表，他行程紧，每天的安排都精确到分钟，确实没什么时间再跟贺峻霖浪费。

贺峻霖点了点头：“谢谢严总，您去忙，衣服钱我会转给你的。”

严浩翔面色复杂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对贺峻霖这话表示难以理解：“我和你的关系不止这件衣服。剧本你先看，挑中哪部跟我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贺峻霖道谢，实际上除了道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随着严浩翔离去的关门声响起，贺峻霖松了口气，他身体向后软软地倒在床上，目光飘飘摇摇地落在桌子上整齐的一摞纸页上，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

严浩翔，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贺峻霖的眼神微敛，桃花眼中最后一丝温度随之消失殆尽。

不过那又如何？

市中心的大楼高耸入云，外层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冷冽而刺眼的日光，严浩翔连续跑了几天行程，这才捡了点空闲时间回公司坐镇，然而他刚松了松肩膀坐进宽大舒适的老板椅里，还没舒服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严浩翔只好又坐直了身体。

“浩翔——”拖着长音走进来的男人，一双笑眼弯弯，眉眼温润如玉，他径直坐在严浩翔对面，托着下巴露出来一脸微妙笑容，眼神紧盯严浩翔。

严浩翔看清来人后，身体重新放松下来，他装模作样地喝了口助理给他磨的黑咖啡，又酸又苦的味道瞬间席卷味蕾，严浩翔不动声色地吐了吐舌头，从板正的西装口袋里掏出来袋紫色包装的软糖，倒出来两粒放进嘴里。

“葡萄味儿的，要吃吗？”严浩翔被男人盯得浑身发毛，摇了摇手里的糖袋子。

男人摇了摇头，依旧笑着看着严浩翔。

严浩翔到底还是被看出了火气，他把糖一扔，气势颇盛地靠在椅背上，冷声道：“张真源你最好有正事，不然你给我小心一点。”

冷下来的严浩翔挺唬人的，可惜唬不到从幼儿园起就跟他玩到一处的张真源。

“说说吧，你跟那个小明星，什么情况啊？”张真源脸上闪烁着八卦的光辉。

严浩翔淡淡瞥了他一眼：“哪个小明星？”

“少装傻啊，你还有几个小明星？就那个你给他找剧本的那个，还特意找二流剧本，很细心啊。”张真源拿过被严浩翔扔到一旁的糖果袋子，刚想打开吃一颗，袋子就被严浩翔截了回去。

“你不是不吃吗？”严浩翔叠好袋子重新放进口袋里。

张真源撇了撇嘴：“就你这作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个大明星，还是个总裁。”

“你不用说。”严浩翔冷着脸怼回去。

“所以那小明星是谁啊？”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张真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你爱说不说，反正等那三部剧开拍我也就知道了，哦不，应该等他挑好剧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严浩翔点开手机，懒得再理自己这个视八卦如生命的发小。

“唉！二十多年的感情，就败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小明星身上了，感情啊……真是脆弱。”张真源学过播音，抑扬顿挫地念出这矫情台词，居然真的有了点儿真情实感的意味。

真情实感到严浩翔恨不得当场解决了他。

“你到底有没有事儿？”他忍无可忍。

“没有啊，”张真源理所应当地快速回答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完了吧？慢走不送。”

张真源往后靠在椅子上，笑着摇了摇头：“我再看会儿。”

“……随便你。”

正僵持的时候，严浩翔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张真源立即好奇地把目光从严浩翔身上移到严浩翔的手机身上。

严浩翔也不避讳，大剌剌地直接点开微信页面——

［严总，三部本子我看完了，我想选《乱世》，您看可以吗？］

是有一段时间没有音讯的贺峻霖。

自从那天严浩翔把他一个人留在酒店房间离开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严浩翔有时候会觉得好奇，贺峻霖到底是真的纯白无暇还是单纯不解风情，讨好金主这种事情他居然都不会。

“谁啊？给我看看。”张真源往前探头，但是办公桌太宽，严浩翔的防窥屏又是一等一的好，他努力了很久也没看到到底是谁发来的消息。

［可以 ］

严浩翔回完消息后，顺手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抬眸看向张真源。

张真源被严浩翔的眼神一看，不由自主愣了下，开口问道：“你想干什么？”

“《乱世》，这部片子联系一下。”严浩翔言简意赅。

“《乱世》？”张真源微微皱眉，“古装剧啊，而且偏正剧，是那三部里最不讨喜的，他到底想不想火？”

严浩翔没想这么多，三个本子都是托张真源找的，他拿到手里后就大概翻了一下，的确都是二流剧本，编剧导演大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应该算是符合贺峻霖的要求。

印象中其他两部好像是现代言情？

严浩翔思考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把张真源的分析精简了一下后发给了贺峻霖。

［古装偏正剧，应该不会卖座，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贺峻霖蛮意外严浩翔会给他的选择提出建议，那人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贺峻霖微微咬住下唇，手指正翻着《乱世》的剧本。

——哪怕逆转乾坤翻了天，我也不认这所谓的命。

一道浓重的黑色笔迹勾住白纸上的这句话。

［谢谢严总提醒，不过我还是喜欢这个本子］

［好，我给你安排 ］

又答应了一遍后，严浩翔放下手机，重新看向张真源：“去联系吧，他就要这部。”

张真源长了见识，他这个发小从小就怕麻烦得很，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看到严浩翔居然也会好心好意地去提醒别人。

“严总，你不告诉我是谁，我怎么给你安排啊？”他还是不轻言放弃。

这次严浩翔选择了妥协，毕竟正如张真源所说，他躲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张真源迟早会知道。

“是贺峻霖。”严浩翔回答，语气淡淡。

张真源却皱了眉：“贺峻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