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问你要什么了？你给他们什么了？”肖战痛苦地问道。他以为自己已和他们“等价交换”了，只要他不再追究，坏人得了想要的好处，是不会再把照片的事暴出来了，他们双方，都握着对方的把柄了。

王一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轻笑道：“哥，那时我身上有爹给我做学费的十万元钱，在04年，也是一大笔钱呢，爹对我真好。我当时想，如果他们要钱，我就拿这十万元把那些照片买下来，这样我才走得安心。”

“他们不是要钱，他们如果要钱，直接就找爹去了，哪会把照片寄给我们啊。”肖战插了一句，不安地问，“他们和你要什么了。”

王一博没再保留了，这一次回来，他就是要让所有的真相曝光。他轻轻地说：“通知书，我的农大的录取通知书。”

肖战和肖敏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瞪大了眼睛，肖敏大声喊道：“你没去上大学，是有人顶替你去了！？天哪，是谁啊？他们怎么这么坏！”

肖战当着小米粒的面，又一次泪流满面，捶着王一博的前胸，也喊道：“你傻啊，这么大事，你就不和我商量，你就真给了他们，这是你的梦想，你的前途啊！”

王一博拽住哥哥的手，用力一拉，把他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哥，没事了，我就是不上大学，也照样会把他们踩在脚下。你相信吗？从我昨天回到琑口大院子起，他们睡不好觉了。”

“你傻啊，你傻啊，我已经给了他们要的东西了，我的编制，我当年转正的编制，我已经让给了她了，我辞职了，我没当老师了。”肖战泣不成声。

没能当老师，而后捡起小宝的梦想，一头扎进天鹅岭上，让荒山变了模样，让土地生出了钱，带着乡亲们共同致富。他无怨，无悔，但现在，他知道小宝还付出了更多更大的的代价，他心碎了，那些人，太贪了啊。

肖敏惊呆了。她一向视为顶天立地神一样的大哥，这时，哭成了泪人一个，在二哥怀里呜咽，柔弱而无力。而二哥，一手拽紧了拳头，一手轻拍大哥的背，拿自己的脸去贴大哥的脸，摩挲着，柔声安慰：“哥，没事了，没事了，我会讨回来了，我会全部讨回来了。”

听到肖敏强行咳了两声，肖战才缓缓停住。身体的记忆是最可怕的，哪怕十一年的分离，哪怕他们一年只相拥一次，但只要是他熟悉的气息，那就如一个巨大的磁场，他就情不自禁贴过去，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小宝，抱抱我。

在妹妹面前，他任小宝紧紧搂抱着，十一年的钢铁般意志，顷刻间化为绕指柔。

肖敏落泪了，为她的家人，为她的两个哥哥。这短短的半个上午，她被这些她不曾知道的真相猛烈地冲击着，痛苦的往事已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冲刷，他们都学会了面对。爹伤好后，没有自怨自艾，每天拄着双拐去给大哥当指导。娘把对二哥的想念埋在心底，照顾爹，照顾家里。大哥自己，把十一年的青春岁月，献给了大山。

多少媒人踏破门槛，多少女孩热烈追求，大哥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原来，只为了等这一人。原来，在这人的面前，大哥才会卸下他的铠甲。

而二哥，漂泊在外的十一年里，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支撑他的，是一年一次的相见，是大哥在琑口大院子等他！

“大哥，二哥，你们，太苦了。”肖敏站了起来，扑了上来，踮起脚跟，张开双臂拥抱住两个痛苦的男人。

做哥哥的马上同时抬手把她揽在中间，兄妹三人紧紧相拥着，祭奠已逝的十一年的时光。

“小米粒，不会别扭吧？”肖战和肖敏重新坐回沙发上，“我和小宝，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能接受吗？”大哥轻声问妹妹。

肖敏还在抹着余泪，她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二哥，多好的两个人啊。她斟酌着开口道：“大哥，二哥，虽然意外，我还不太适应你们这样，但你们放心，我只是心疼你们。以前我自己一个人瞎想时，想起有人对我说二哥欺负大哥，我往最坏处想是你们一辈子是仇人了。现在，二哥回来了，你们没有闹翻，你们还这么好，我，我怎么会别扭呢，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王一博也挤到沙发上去，坐在肖敏的这一边，认真地说：“小米粒，谢谢你，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这次回来，是回来陪娘的，我和哥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在爹娘的面前，只是好兄弟。至于那些事，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让哥这么伤心，那些事先不说了。我们以后再慢慢聊，我心里有数，我们慢慢来。”

“好，好，”肖敏不住地点头，“回来了就好，娘真是想你想生病的，爹也想你。一开始的那几年，你没和他们联系，他们用上手机后，家里的固定电话也不消号，一直留着，终于等到你打回电话的那一天，那一天，他们是多么高兴啊。”

“开始那两三年，我不敢联系他们，怕让他们生气和伤心，后来在那房子里见了哥几次后，哥说他们想我想得狠，我才鼓起勇气打电话的。”王一博闷声说，言语中藏不住的懊悔。

“小宝，没事了，你回来娘就高兴了，快吃中午饭了，我们回去吧，不然他们肯定猜得出来你们来找我了，别让他们担心。”肖战温声说。

再多的话，再多的疑问，现在先不想管了。人回来了，昨天爹娘是温和地迎接被赶出家门的人的，肖战心里的担忧没了，他要带他回去，把十一年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的场面，再呈现在爹娘面前。

真的久违了啊。

兄妹三人走到户外，并肩站在正龙石山的最高处。这里与天鹅岭的山谷口正对着，山风阵阵，这风，一年一年的吹，它能否记得，这是它曾经拂过的面庞。

…

一起坐上王一博的车，肖战坐在副驾驶室上，他侧着身子看着他的小宝，恍若隔世啊。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小孩，穿着简单的黑色或白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青春活力四射。而现在，他穿着暗纹深色衬衫，袖口松开，手腕处松松挽起，结实的小臂露了一小节。以前乱糟糟的头发现在贴慰有型，奶膘没有了，脸型轮廓分明，刚毅干练。似乎，有些些的陌生感。

那一年一次的见面，他都没能好好看看人。进屋后就亲，就啃，就上床，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不敢说太多的话，不愿聊以前，更不能谈以后。每次的第二天早晨，他在半迷半糊的状态下，听见关门声。

“哥，你别一直看我呀，小米粒坐在后面呢。”王一博扭头调侃他哥，那眼神太热切了，他心底热流涌动。

“我刚才都没好好看看你。”肖战实话实说。

“咳，咳，”肖敏又强行咳嗽，“那个，二位哥哥，我有必要提醒你们，十一年前，你们不是这样的，你们赶紧想想，十一年前，在爹娘面前，你们是怎样相处的。”

能怎样啊，不就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亲兄弟吗？在爹娘面前打打闹闹，好得像一个人一样。爹和娘只会高兴，只会看着他们笑。这些年，娘常叹气，“大宝啊，你都不会笑了。”

“小米粒，没事，让哥看，他就喜欢看我，他一直喜欢看我。”王一博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心里又在痛，逝去的光阴怎么找得回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找补回来的。

“哎，二哥，你知道刚才娘和我说今天中午吃什么吗？”肖敏只得把话题扯开，她还真不习惯她的二位哥哥秀、秀恩爱呢。

“吃什么？”王一博配合着问。

“猜，你最喜欢的，娘最拿手的。”

“血酱鸭！”

“哇，一猜就准！”

这是当地的传统名菜，要选刚长齐翅膀上羽毛的仔鸭，宰好洗净切成小块，备当地的嫩仔姜新蒜瓣和青红椒，鸭血用白醋调好，先炒香三层肉出油，下仔姜蒜瓣和青红椒，出香味后下鸭块，翻炒至酥，将调好的鸭血倒入，鸭肉和鸭血融为一体，味香肉嫩。

“娘做的最好吃。”肖战也附和着，“每次我都要多吃半碗饭。”

“是的是的，谁也比不上娘做的。”肖敏肯定道。

“你们故意的吧？”王一博的馋虫被勾出来了，暗暗加重点油门，“那今天可要让着我吃，鸭腿全是我的了。”

“好，好，都给你，给你。”肖战眼里柔出水来。

很快就到了山坳口，王家园靠东的这边，车子先驶过院边的水泥马路，马路边的人家远远就能看见车子过来。许是昨天下午大家都见过这台车了，坐在车里的兄妹三人能看到有人对着车指指点点。

见王一博没有减速停靠的意思，肖战问：“还没去看你爷爷奶奶吧？”

“还没，过几天再去吧。”王一博语气淡淡的。

“你大伯和婶娘对他们不好，这两年幸亏王小兴办了个碎石厂，赚了一点钱，会照看一下老人。”肖战简单地说了两句。

“大哥，就你心肠好，你还叫王小兴给他们拿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当初怎么对二哥和娘的，后来你走了，他们还来找娘的麻烦，要我说，活该。”肖敏快人快嘴。

“哥，你还给我王家的爷爷奶奶拿钱？”王一博也很意外。

“嗯，不多，逢年过节意思一下，以你的名义。”肖战倒也不隐瞒。

马上就要到自家院子了，王一博不再说了，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

娘姚美兰已站在院门口迎他们了。肖敏先跳下车，还记得抱着她那一竹篮葡萄，冲娘喊道：“娘，我说了大哥对我最好吧，真给我留了一架，美人指哦，最晚的品种，娘，你吃吃，多留几天真的甜一些。”

车内，王一博握了握哥哥的手，“别担心，现在我不会再把事情搞砸了。”

两人下了车，一起喊了娘。姚美兰脸上明显的是担心，嚼了两下肖敏塞进去她嘴里的葡萄，匆匆咽下，招呼道：“就知道小米粒会带二哥去俱乐部，哥俩见到了哈，进屋吃饭吧，爹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娘，我还是没有哥哥高，刚才比过了，我还是矮一点。娘，你以后可要多给我做点好吃的，我要追一追。”王一博变回当初那个少年，冲娘嚷着。

姚美兰愣了一下，马上伸手打了他的肩头一下，“你都多大了？还想长，给你吃天上的龙肉，你也长不了了啊。”

“哈哈哈，二哥一回来就讨打啦！”肖敏边笑边向堂厅走去，“爹，快来尝尝我摘的葡萄。”

“呵呵呵，该打重一点，今天的鸭腿让给你吃了。”肖战也笑了起来。

姚美兰有点恍神，大宝多久没笑了，这个院子，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笑声。

娘仨一起进了屋，肖明雄正在神龛前上香。他一条腿也能稳稳站立，拐杖放在一旁，他嘴里念念有词：“感恩祖先菩萨保佑，小宝在外面没吃太多的苦，他回来了，求菩萨继续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