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在镇中学读书的那三年，是王一博最快乐的时光。1992年，爹的瓦窑生意火爆，家里收入很好，娘就从不限制他们的零花钱，还主动往肖战衣兜里塞钱。

大伯肖明云给他俩在中心小学的教师食堂办了中午的就餐，可王一博总撺掇哥哥去街上吃。中学和小学的校门挨着，小学这边早十五分钟放学。王一博随着家住街上的同学出来，趴在中学校门的石狮底座上，狗狗眼一直盯着那浅青色的木制校门。

上次吃了鹅肉细粉，鹅肉切成小片码在粉上，鹅骨架熬汤，配的小碟里是捣碎成酱的擂钵小青椒，加了豆豉汁，那一个香呀。王一博是饿着肚子等哥哥，边等边想今天去吃什么呢，嘴巴里都流口水了。

肖战和肖胜南总是在前几个出来。肖胜南要去不远处的舅舅家吃饭，他和王一博打趣道：“小宝，走，我带你去我舅家吃饭！”

“不！”王一博清脆地叫道，“我哥哥说我们今天在街上吃！哥，哥，今天我们吃什么呢？”人已经蹦到了哥哥面前，拉着哥哥的手直摇晃。

“小宝想吃什么呢？”肖战只要一看到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心上脸上就都乐开了花，他揉着小宝的圆圆的脑袋，“小宝饿了吧，哥哥都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噜噜叫了。”

“酸菜米豆腐，再要一串油炸红糖粑粑！在那边，哥哥，我都闻到香味了！”小男伢子拉着哥哥就往那个方向走。

肖战宠溺一笑，对肖胜南说：“大胜，和我们一起去吧，我请你。”

肖胜南暗暗咽了一下口水，稍做迟疑又马上拒绝道：“今天算了，不能每次都要你请，我舅妈做好饭等我的。”他家境一般，平常哪有什么零花钱啊，当然不能和肖家的大宝小宝比，肖战够哥们义气，好吃的好玩的都愿意带着他，但他觉得自己要克制一下，适当拒绝。

“那行吧，星期六放学后请你看录相吧，刚才他们街上的几个说录相厅又有进新的片子了，香港的功夫片，我请你看。”肖战也不勉强他。

“那好，那好，星期六看录相！”肖胜南乐呵呵的走了。

“哥哥，又要看录相吗？我害怕那个，拿大刀砍掉一只手臂，哇，吓死了。”王一博想起上次看的还有点害怕。

肖战正是喜欢看拳打脚踢打打杀杀的年龄，班上的同学看完录相后，课间边回顾剧情边比比划划互相切磋，没看过录相的同学就只能在边上羡慕地看着。

“小宝不怕，再有那样的镜头你就趴在哥哥怀里别看，对了，我提前捂着你的眼睛，好不好。”那时还是单休，一周上六天课，星期六下午只上一节课就放学了，足够看一两个片子再回去，肖战可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

“好吧，哥哥你一定要捂住我的眼晴。”王一博妥协了。

…

酸菜米豆腐小店内已经坐满了人，肖战和王一博只好坐在店门口空地上临时放置的矮桌前。大小份各点一份，再来两串红糖粑粑，小宝吃不完的大宝帮他解决，每次都这样。

“今天老师表扬你了吗？”肖战笑眯眯问道。

“当然！我数学一百分。”小宝很得意。

“今天考试了？”肖战憋住笑。

“上次考的！”王一博理直气壮。这个一百分他过几天要拉出来在哥哥面前显摆一下，哥哥只得忍住笑一次次表扬：“呀，我们小宝真不错。”

“还有大拇指。”小宝把头往哥哥跟着探了探。

肖战非常配合，拿大拇指结结实实在小伢子脑门上按了按，“真棒，第一名。”

王一博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好，也会不好意思地和哥哥说：“语文老师说我的字写得不好看，哥哥你回去教我。还要教我画小兔子，我同桌说我画的兔子像小老鼠。”

“好，好，哥哥教你。”肖战眼睛都笑弯了。

酸菜米豆腐端上来了，芥菜心腌成的黄澄澄的酸菜，切得碎碎的，放了红红的剁辣椒，浅黄颜色的米豆腐晶莹剔透，点缀上翠绿的䓤花和芫荽，这一碗光颜色就让人胃口大开了。

“来，小宝，你的多放芫荽的。”店主陈叔小心将碗端过来放在他面前，“有点烫，慢点吃。”

肖战也接过店里婶婶刚炸好的红糖粑粑，炸得脆脆的皮裹着一层红糖浆，香气四溢啊。婶婶给他俩拿牛皮纸垫着，收了肖战递上的零钱，还回头看一眼，“这两兄弟，越长越好看，真顺眼。”

肖战口袋里放着格子手帕，早早就拿出来，小宝开始吃红糖粑粑了，他就赶紧把手帕围在小宝的领口处，“糖浆别滴到衣服上了，不然娘又骂你。”

“肖战。”有人在旁边喊，同班的几个女生推推桑桑，张小英在她们的鼓励下大着胆子说，“星期六你去看录相吗？我们都要去，一起可以吗？”

“啊，我还不一定去呢。”肖战边说边把王一博剩下的几块米豆腐倒进自己碗里。

“去的，刚才大胜哥哥说去的！”王一博大声喊道。

肖战红了脸，只得低下头装着认真吃东西。女生们呼的围了过来，蹲在王一博身边，七嘴八舌道：“肖战，这是你弟弟啊，也长得好好看。”

“他才上一年级吧，好可爱啊！”

“弟弟，要不要和你哥哥一起去看录相，可好看了，香港爱情片，香港那里的女的可好看了，大城市可漂亮了。”

王一博专心吃着他的红糖粑粑，边吃边点头，“好啊好啊。”他替哥哥答应她们了。

女生们满意了，捏捏他的小脸蛋，笑哈哈离去。

…

到了周六，录相厅前，肖战和肖胜南看着小广告栏上的成龙和李连杰，相视而笑，就看这个了，正准备掏钱买票。张小英和女同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哎哟，总是那些打打杀杀的，大胜，去二厅，二厅的好看，全是美女的，唉，你不是说还没看过吗？”她们游说着肖胜南。

“弟弟，我们说好的，不要看打人杀l人的，对不对？”她们又逗着王一博。

“哥哥，去看美女的。”王一博一锤定音。

于是，大家一起进了录相二厅。

肖胜南大呼过隐，香港的片子就是带劲，荧幕上的男男女女可以那么奔放。坐在一排的男生女生一个个的屏住了气，也不敢看左右两边的同学。只有王一博，他睡着了，在男女主角啃在一起前，他就趴他哥怀里睡着了。

男女主角滚上l床时，肖战站了起来，他和肖胜南说：“小宝不能看这个。”他抱着睡着的小伢子出来了。

是他自己，他看不下去了。肖胜南在女主角开始脱衣服时，紧张得心怦怦直跳，而肖战，他心里的感觉，居然是有一点焦虑和不适，他不想看下去了，他感觉自己更想看那个镜头不多的男的。

……

肖敏惊呆了，她二哥说，大哥在那房间里等我，十一年了，我们每年见一次面。

大哥柔和地看着二哥，他们十指相扣。二哥将他们紧扣在一起的手抬了抬，轻声说：“小米粒，我们，我和哥，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

肖敏以为自己弄糊涂了，她的两个哥哥，是分开了十一年啊，怎么是“在一起十几年了”呢？

肖战将手从王一博手中挣开，站起身来，弯腰下去扶住小米粒的肩头，“来，坐沙发上来，靠着，大哥和你说，别让二哥吓坏你了。”

肖敏在大哥的帮助下，木讷地从床边移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她二十六岁了，读过大学，教了四年书了，她不是琑口大院子的那些老古董，她听得懂二哥的话。

“你们是同性恋？还是，你们搞错了，你们关系好，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你们关系非常好，大家都说比亲兄弟还好，所以，你们搞错了，搞混了，对不对？”肖敏低着头，脑袋快要埋进抱枕里去了，她不敢看两个哥哥。

“没搞错，没搞混，准确地说，十二年了，我二十三岁的生日那天晚上，我们确定了关系，我从十三岁开始，就在等小宝长大，我等了十年，我是天生的同l性恋，小宝不是，我勾了他十年。”肖战的声音更哑了。

“哥，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也一样，小米粒，我也是天生的。我从初中起，从哥去上大学起，我就知道了我对他的感觉不一样。我心思不对，所以，娘才恨我，说我要遭报应的。”王一博嚷了前面几句，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来。

“那，爹的腿受伤，跟你们有关系了？”肖敏抬头盯着大哥问，沙发上只能坐两人，二哥坐在她刚才坐的床边上，被大哥挡住了视线。

“这全是我的错。”王一博抢在肖战开口前先说道，“哥，你别打断我了，你听着就好，我来和小米粒说，我全告诉她。”

“好，你说。”肖战和肖敏同时说。

“我和哥好上了，在我高三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那时住在那套房子里，很开心，很快乐，我努力学习，给自己定了目标，一定要考上省农大。哥努力工作，他想早点转正，拿到正式编制，我们那时，真的很好。”王一博开始讲起来。

“我们没想那么早就要让家里知道，有兄弟这层关系，我们在爹娘面前可以掩饰得很好，他们知道我俩从小就好得一个人一样，这是娘的原话。我们想慢慢来，最少等我上完大学，才会去考虑和家里说。可是，我们被人盯上了，他们暗地里拍了我和哥很多照片，里面有我们的那个，就是，亲嘴的。但最严重的是，他们居然闯进我们那房子，拍了我们睡在一张床上的照片，当时，我们都没穿衣服⋯⋯兄弟俩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可我们是光着身子的，又有那些亲嘴的照片，这就不能再说是好兄弟、亲兄弟了。

“他们寄了照片给我们，说要我们去谈判。我那时想，这不是要敲诈吗，爹有钱，我们家准备要盖楼房了，肯定想敲钱。哥本来说先去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可我太冲动，我想只要我们自己告诉爹娘我们好上了，他们就敲诈不了了，所以，我一冲动，就告诉了爹。爹听完后，人懵了，还爬上去清理制砖机的大斗里的碎泥，心神不宁，就滑下去了。

“哥当时还不在场，我特意把哥支开才说了。我看着爹滑倒的，我拉不住爹，爹的腿卡进去了我才去拉电源，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