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从没走过这条路，这里像是宋亚轩深不可探的内心，有几盏路灯一闪一闪的，不一会又灭了，吓了刘耀文一跳。

宋亚轩觉得好笑，刚刚这么危险的情况他都不怕，怎么一个路灯就把他吓成这样，刘耀文咳了一声，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怂。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偶尔摩擦的双臂和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他们短暂分开又迅速合拢。

别扭又暧昧。

刚才那个地方离宋亚轩的家并不远，可刘耀文却觉得格外漫长，跟着宋亚轩钻进一栋外面爬满爬山虎的居民楼里，打开铁栏门，走了两层楼梯，宋亚轩才在右侧的门前停下。

这一层很黑，只有上一层和下一层多余的灯光浸着，像一块夹心饼干中的夹心，宋亚轩拿出钥匙熟练地往锁孔里放，被刘耀文中气十足的“嘿”吓得差点拧断钥匙。

“你干嘛？”周围还是黑漆漆的，宋亚轩继续拧着钥匙。刘耀文发誓，他只是以为这一层太安静了，声控灯没听到，怕宋亚轩开门看不见，于是想让这儿亮一点。

也没等刘耀文答话，宋亚轩自以为刘耀文抽风，便不再问，拧开门，对他说:“进来吧。”

刘耀文像条和主人回家的大狗狗，乖乖地进来并关上了门。宋亚轩放好钥匙就给刘耀文找拖鞋，一边找一边说:“我们这层灯……灯坏了。”刘耀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穿上宋亚轩给他找的拖鞋，很合脚。

他看着宋亚轩开始自己换鞋，随便问了一句:“那你回来是不是看不见啊？不害怕吗？”宋亚轩正蹲着脱鞋呢，听见他讲话的声音抬眼望向他。

刘耀文摸摸宋亚轩的脑袋，小声嘀咕着:“没事，以后跟着我就不怕了。”宋亚轩没听清他说什么，换好鞋后一直追着他问，刘耀文打着哈哈，提高了声音:“哎呀，不是擦药吗？”就把宋亚轩往里面推。

啊对，刘耀文还伤着呢，宋亚轩让刘耀文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去旁边柜子里提出一个医药箱，放在茶几上，其实说是茶几，就是一个摆在沙发前一只脚还垫着试卷的小桌子。宋亚轩又把窗帘拉开，外面的灯光趁虚而入，对面是一个宾馆，宾馆的灯牌正好对着宋亚轩家。

宋亚轩做好这些才坐在地上，打开桌上的医药箱，一边拿着棉签，一边对着正在往窗外好奇观望的刘耀文说:“我们家，不怎么，开灯。”刘耀文听见他说话又转过去看他。

宋亚轩又拿出碘酒，继续说:“妈妈，很辛苦。爸爸，不在。”虽然表达得支离破碎，但刘耀文还是明白了，家里就宋亚轩和他妈妈，母子俩过得挺拮据的。

但宋亚轩身上的气质和他所接触的东西并不让人觉得他的家庭很困难，他的助听器是很好的牌子，画画用的颜料和工具也并不差，宋亚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把棉签往碘酒里沾了沾:“妈妈对我很好，我们家……家省下来的……的钱，都……都往我身上砸了。想让我……看着光鲜……鲜一点。”

宋亚轩把沾好碘酒的棉签轻轻地覆在留啊刘耀文的伤口上:“但……他们……还是……是瞧不起我。”刘耀文突然觉得生疼，不知道是因为碘酒，还是因为宋亚轩的话。

刘耀文坐在沙发上，宋亚轩在地上，够不着，所以只能支起身子跪在刘耀文两腿之间，刘耀文微微低头，姿势很是暧昧。当宋亚轩说完那句话后，刘耀文一只手搂过宋亚轩的腰，让他不小心软了一下，差点跪不住，棉签也差点滑落，宋亚轩稳了稳身子，嗔怪地看着刘耀文。

刘耀文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还是搂着他，很认真地看着宋亚轩:“他们瞧不上你，是他们眼睛瞎。在我这里，你是最好。”

屋里很安静，楼下也只偶尔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刘耀文的话异常清晰地砸在宋亚轩的心窝，又是这张奇怪的感觉。

刘耀文另一只手轻握住宋亚轩拿着棉签的手，示意他继续动，宋亚轩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继续为他擦药。刘耀文就这么看着宋亚轩认真的表情，他认真的时候，会无意识地轻抿着嘴唇，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像藏着一汪清澈的泉水。

好像吻他，最好可以吻吻他的眼睛。

宋亚轩为刘耀文上完药，松了口气:“你下次……”刘耀文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又要让我别管吗？”宋亚轩一愣，没理他，自顾自地收拾医药箱，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

刘耀文穷追不舍，从沙发坐在地上:“宋亚轩，你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宋亚轩双腿曲着坐在地上，坐在刘耀文旁边，两人背靠着沙发，等着一个人回答。

宋亚轩垂着头:“刘耀文。”又叫他的名字了。刘耀文的心跳又开始不自觉地加快频率。

宋亚轩叹口气:“为什么……是我呢？刘耀文。”刘耀文等着他继续说。宋亚轩深呼一口气:“我，确实不正常。”他转头想看刘耀文反应，发现刘耀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他们，其实说得也……也不全错。我……是个聋子，也是个变态。我……没什么值得你……你……”你什么呢？宋亚轩也不知道，喜欢吗？他不知道刘耀文的想法。保护吗？刘耀文好像不止这个目的。

“总而言之，我没……没什么好的。”宋亚轩的头越埋越低，像做错事的小鸵鸟。然后一把被刘耀文揪起来，抱住。他挣扎了，没挣开，反而被越抱越紧。

“别动。”刘耀文离他耳朵好近。

“宋亚轩，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刘耀文很温柔地在他耳边说话，喷洒出的气流让宋亚轩忍不住缩脖子，一缩就更缩进刘耀文怀里，寸步难逃。

他认命地趴在刘耀文肩上，点了点头。

刘耀文就抱着他，慢慢说:“我爸妈，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吵架，我给你讲哦，我八岁就不想在家住了，甚至羡慕那些流浪汉，毕竟他们听不到父母吵架，比我幸福。我在家里，像一个透明人，偶尔也算个出气筒。他们口口声声说供我上学，养我长大，那些钱，是我小姨临死之前，偷偷存给我的。你知道吗？我小姨是对我最最最最好的人了。可是，对我好的人最后都离我而去了。有时候我就觉得，我是上天最讨厌的小孩了，他什么都没有给我，唯一的一块糖，最后还是化掉了。”说到最后，刘耀文有点哽咽了，他从没和别人说过这些，自己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可真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难受。

宋亚轩察觉到刘耀文的异常，伸出手拍拍他的背:“刘耀文，你不要难过。”

刘耀文真的觉得，宋亚轩对于他来说，有一股魔力，宋亚轩任何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开心，就如此时，原本不好的情绪似乎被宋亚轩的小手轻轻抹去。

他揉了揉宋亚轩后脑壳:“文哥不难过，现在上帝又给了我一块糖，我想好好珍惜他。我把小姨的那些钱全都好好保管起来了，我算了算，可以到大学毕业，到时候我再去打工，赚钱。文哥就可以带他过好日子了。”

宋亚轩松开刘耀文，噔噔噔地跑去卧室，拿了个什么铁盒子，又噔噔噔地跑出来，重新坐好。刘耀文看着他忙上忙下，很是奇怪。

宋亚轩把铁盒子递到他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糖果，很漂亮。宋亚轩笑得很甜，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因为外面的灯光，显得亮晶晶的，和盒子里的糖果一样，很漂亮。他捧着装满糖果的盒子，对刘耀文说:“你是上帝最……喜欢的……的小孩，这些糖……糖，都是……是你的。”

刘耀文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宋亚轩还是笑着，把铁盒子塞到刘耀文怀里，刘耀文说:“你装听不懂？”宋亚轩连连摆手，扯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刘耀文就这么看着他闹。

隔了一会儿，宋亚轩拿着那张纸给他看，上面密密麻麻很多字:

我说话不好，怕你听不清，所以用笔写下来，我很幸运，成为你的那颗糖，但对于我来说，你同样是一个很珍贵的礼物，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那么难听了，我的心理很不正常，所以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阴暗面，你那么好，不应该为我停留。我不是一颗美味的糖果，而是一层用甜蜜包裹着的，里面是酸涩无比的糖。或许等到你珍惜，我就会自动融化，刘耀文，我不想你难过。

刘耀文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页纸，一把抢过捏在手里，揉成团，不顾宋亚轩错愕的眼神，一把搂过他的后脑勺，身体前倾，覆上宋亚轩的唇。

宋亚轩耳边嗡的一声，不同于之前听不见的嗡嗡声，而是从大脑中拉响的警报。他甚至忘了闭眼，木木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浓又密的睫毛。

刘耀文轻轻吻着他，舌尖滑过宋亚轩的嘴角，最后在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才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宋亚轩被亲得有点蒙，双眼泛着水光失神地望着他。

刘耀文搂着宋亚轩的后脑勺的手没松开，他抵着宋亚轩的额头，低笑着说:“不酸，好甜。”

宋亚轩心猛地又是一颤，刘耀文又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含在嘴里，糖就不会化了。”

宋亚轩彻底防不住了，也不管警报了，扯过刘耀文的领子，主动把自己送给刘耀文，像刚才递给他铁盒子一样虔诚。

宾馆的灯牌关了，屋子被黑暗突袭，谁也没有管黑暗，只是迫切地在对方人急乱的呼吸中寻找一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