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不去的过去

事情发酵得很快。王一博这头刚改完简介，热搜上就出现了词条。一条一条接一条。从“王一博改微博简介”，慢慢发展到了“王一博删除陈情令”，再然后便直接挂上了“博君一肖”。

一溜的热搜比肩而上，争争抢抢，好不热闹。

手机屏幕前的言许蹙紧了眉，她就知道会是这样。那小小的一行字落定在了微博上，实在没什么重要，但“陈情令”就像个禁制，任凭是谁，都触碰不了。

那位曾经的小老板，这是在“引火焚身”。

可言许又能再说什么。

从前王一博与肖战好得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的时候，他们底下这些做宣发、公关、乃至商务接洽的人都能混着用。可今时早不同往日，小老板在竹报摔门而去，第二天就退还了老板当年亲自为他组建的外宣团队。yibo-office皮下全员换血，就足见王一博的决绝。

他是真的没想“再要”。

就像分开之后，那些刻意的避让。同是顶流，在这个圈子里哪有碰不着面的？可大型舞台能不上就不上，实在压在了宣发期不能不去的场合，竟也能在出现的时间上打个参差。

前头几次，自家老板还能掩耳盗铃地自欺一把，小老板“让”了他这么些年，他又“宠”了小老板这么些年，活惯在了蜜糖罐里的人，总不能在一朝一夕就接受失去。

直到，那一场微博之夜。

那时候小老板的电视剧拍得紧锣密鼓，她偷偷打听了许多次，传来的消息都是铁板钉钉的“不去”。肖战虽然失望，可总还能想着，没了这次也还可以有下一次。倒没想到，那人却在最后，定了要去。不止去了，连穿的衣服就像是提前与他们团队内部协商过的一样。

她记得那一天的肖战很高兴，反反复复找她确认自己那套礼服的细节，又早早坐车赶到了现场。可红毯取消，艺人都被拦回了酒店。

肖战不好当众找人，只能打发了助理去探听消息，没成想，落回耳里的，却是王一博自己包了酒店，不在这区。

头一回的，她在自家老板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焦灼的不安。

再然后，便是晚上的活动。那场地真的不算大，不过穿过几个人的距离，就能看到对方的坐席。可肖战每每落座，王一博都不在位子上，等到肖战离席去做采访，王一博又会巧合地从后台回来。

说是故意好像又不经意。

言许那时候就立在舞台边上的媒体区前。两大顶流的同台本就是万众瞩目，可这种错落落在外人眼里，便是充满了隐示的意味。

“你看，肖战跟王一博就是王不见王。还谈什么CP呢！我看连一点曾经同事的情谊都没有了。”

“你傻啊！这种男男CP不都是假的嘛！这么些年了，要真有什么，早被拍到了！你看前两天，肖战摸杨紫头的视频都流出来了！你有见过肖战摸王一博吗？这就是真的假不了，假的啊，也真不了！”

“这么说，你是觉得肖战跟杨紫是真的咯？”

“拜托！你自己眼睛看一看，肖战都往杨紫那个方向看了多少次了？而且你刚没注意到吗？杨紫在台上演讲的时候，肖战是全程盯着在看，我后台跟定采的姐妹说了，采访里问肖战对哪个表演印象最深，他谁也没说，就说了杨紫讲的那个重庆山火！”

“嗐！这算什么！肖战本来就是重庆人嘛！”

“切！信不信随你！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何况，娱乐圈里，哪里真会有这么多巧合啊！一个美女一个帅哥，我看就挺好！万一真成了，还能延续好基因呢！”

“我可真服了！我看着，还觉得王一博更好呢！”

“你这就是巴不得人帅哥不好！”

“王一博跟肖战在一起，怎么不好了！”

“两个顶流，男的，官宣，埋土，然后在娱乐圈从此查无此人啊！你脑筋真的坏掉了！我说……”

言许再听不下去。

三人成虎，无论他们如何刚烈直接地发布声明、告示乃至打假，都无法抑制住芸芸众人的八卦之心。

人总是在挑自己相信的相信。

事实的真相，便成了薛定谔的猫。

她转身要走，眼尾里却倏然滑过一道黑影。

身型很像小老板。

可艺人入场应该会走另一条通道，没道理会让王一博这样的顶咖人物从媒体区前穿过。想到这里，言许摇了摇头，径直抬步往后台采访区去。

肖战的奖项很靠后。几个采访做完，便轮到了他上台领奖。那奖项没什么实质价值，一番客套的官话客气之后，肖战便疾步下场。

彼时言许正在台下等着，肖战今晚的工作算是落了帷幕，人还没在台下立稳，就开了口问

“王一博人呢？”

人自然是走了。早就走了。

言许推着肖战往后台去，那没立即答话而低下的脑袋落进肖战眼里，刚刚那一点掺了欢喜的期待便如落了冰的沸水，渐渐渐渐地熄了。

“小老板晚上还有加的夜场戏，不早点走会赶不上。”后台休息室里，言许开了口地劝。

落座在前头的肖战一言不发，手里握着黑了屏的手机，也不说要打电话还是不打。

“还有一个最后的大合影。咱们现在还不能走。”言许怕他追了那人要走，可肖战却只是静默地点了点头，老板安静地很不正常。

言许只能想了法得圆“小老板到底是年纪小嘛，气性大点也是正常的。等他把电视剧拍完了，你再回家劝劝，总能好的。”

彼时肖战那出了神的眼眸像是闪了一闪，“会好吗？”

他转了眼睛来寻讨答案。

可谁能给他答案？王一博的东西都从他们合住的房子里搬走了，那所谓的回家，又是能回哪里？

小孩说出分手的第一个礼拜，他也觉得这不过就是孩子心性在闹脾气，哪怕这些年里，那人再生气再憋屈吵得再凶再狠的时候，都没有说出过分手两个字，他也依旧认为，这只是一次比较严重的别扭而已。

他以为他与王一博有足够的默契，他以为王一博应该同他一样，这一辈子就只会认定对方这一个。他从没准备要分手，也从没准备过王一博会从他的生命里离开。

于是那小孩躲着他，他便一处处地追着来，发去短信，发去微信，打去电话，他以为他们之间，只要他低一低头，再说些好话，那小孩总能回来，他们也总能好的。

可追到了今天，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不是不愿追了，而是看懂了那小孩的决心。

原来，他是认真的。

“不会好了。对不对？”那一晚的最后，肖战露了个笑，轻轻轻轻吐出这一句。

有那么一刻，言许以为自家老板会连最后那个合影都参与不了。可肖战很快起身出了休息室。全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坦然自若地对每一个艺人笑脸相送。

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晚的肖战，尽收了全场最热烈的欢呼与簇拥，可谁又知道，那张笑脸之后，最真切的落寞。

回不去的过去，才配称作为，宝藏。

言许很多次都觉得可惜。

缘分是最难捉摸的东西，可她见过最好的爱情模样，以至于之后的所有所有便都会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夜之后，肖战没有再让他们留心王一博那边的消息，也不许他们再说起半句“小老板”。

可言许知道，这看似接受了结束的人其实根本就没真正接受。

爱情这种吊诡的东西，根本不从理智，而只从心。

她偏转过头，看向沉默不言的肖战。少顷之后，才开了口说

“不好的热搜词条我会处理的。放心。”

肖战那头一动未动，像是没有听见。

言许又补充道“其实一博那边最近的日子挺难的，乐华没有重新给他组建宣发团队，他的粉丝现在闹得很厉害，这次改简介，应该不是冲你……”

肖战那垂放的手指动了一动，继而缓缓攥紧。

“而且他现在走的就是电影路线，简介改成电影名字，才能在搜索里被对应上，从经纪人的角度来说，这么做真的很合理。”

言许还要再说，却见肖战转过了头

“言姐，微博上的热搜劳你留心。年初我们新招的那几个宣发口的人，挑两个能力强的，私下里聊一聊，有意愿的，就送去给乐华做外包。工资、保险、福利都从竹报出，只一条，他们的工作内容就只负责office的出口。这件事可以直接走李总的线，就说人是乐华新招的，不要惊动一博。”

“阿战……”

“只是出点钱的小事，就算，”肖战停了一停，“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帮忙吧。”

言许被这话堵上了嘴。

这就是为什么她早两天就知道了王一博那边状况，却迟迟没有说起的缘由。早知如此，也预料到了老板一定会插手帮忙，可惜这份倾了心的好，又有谁会知道？

谁都不会知道，连受了好的那一个人，都不会知道。

“再送一个公关过去。”肖战沉吟了些许，又说道，“粉丝那边需要引导，不能放任把不满的情绪放大。会出问题的。”

言许抬眼看去，是啊，活生生从那地狱炼火里走过一遭的人，怎么不知道那滋味的惨烈呢？

她曾经无数次庆幸，在肖战最难最难的那段时候，身边还有一个王一博。

可怎么那么难的难关都过了，反而两个人都走到了顶峰坦途的时候，就过不去了呢？

3.赛车的规矩

网络上闹得沸反盈天，王一博却是行程照旧。背着个大包，带着岩岩一个就去了珠海的赛车场。

Evisu邀请他试驾四驱车，为了彰显合作的诚意，还为他量身打造了一辆覆有专属logo的赛车，全绿的色系，顶级的配置，仿佛一出厂就已经写好了他王一博的大名。

这个赛车场他熟悉无比，可物是人非，就好像他从前只在这里跑摩托车，到了现在，伴侧左右的却是四轮赛车。

有些看惯了的东西像是一直没变，其实一物一景，时移事易，早都已经不一样了。

直播调试还在做最后的确认。Evisu的总设计师Leo走了过来，轻拍了记王一博的肩膀。

“还好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总觉得这次见你心事重重的。”

王一博从他手里接过定制的赛车服，淡笑了声“没事。”

Leo原本就是极限运动的重度发烧友，从前私下组的局里，跟王一博碰到过几次，一起讨论过跑车经验，也算是有些私交的朋友。

见王一博不愿细说，Leo也不勉强，点点头便朝赛道瞥过一眼“没事就好，等下要跑圈，你别嫌我啰嗦，不管你对这场地有多熟悉，都是第一次开四驱车，速度上去的时候，还是要小心。”

Leo比王一博大了快十岁，此刻这样的嘱咐，自然不是甲方对于代言艺人的态度。王一博心里明白这哥哥的好意，眼眸底下不由软乎了一些，应了声好，便道“我去换衣服了。”

“等下！”Leo扯了把那弟弟的胳膊，从口袋里拿出个平安符，“赛车的规矩，头趟跑车要挂符。”

那平安符就挂在Leo的两指之间，是很常见的款式，不算什么珍奇贵重，二十块钱能从寺庙里求出一对的那一种。

只是王一博没接，目光落定在那红色的平安上，直愣愣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Leo是个急脾气，远处的直播导演对来一个准备完成的眼神，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符塞进了王一博的手心“拿好拿好！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可平安这种东西，多攒点总不亏！”

王一博从这句“平安”里抬起头来。耳边却不由地响起另一道声音，

——“你去玩摩托，我不拦，但王一博，你现在是两条命，一个人，你得平安！”——

两条命，一个人。

只不过到了现在，是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锐薄的唇角抿了抿，王一博眼底的光也跟着落了幕。手指无意识地抓了记脖颈上的骨头项链，嘴上却只淡淡道了句“哥，谢谢。”

Leo笑出了声，挥挥手，大哥似的“客气什么！等下给我好好跑！别耍酷贪快啊！”

话音落了地，又像猛然记起什么，“对了！这东西不好露在镜头底下，等下你挂好。贴身戴啊！”

王一博点头，转身走去旁边的更衣室。一旁的岩岩熟稔地跟了过来，接过自家老板手里的赛车服捧着，又顺手把刚刚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塞回了口袋。

那亮着的手机屏幕有一瞬划过了王一博的眼底，这小孩的脚步就这么慢了些许。

清眉微皱，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地开了口问

“那些骚扰电话，还在打吗？”

岩岩的脚步一顿，又假装无意地紧促跟上，“嗐！好多了。我把号码换了，乐乐他们也都换了，大家都没事，你别放心上了。再说你简介都改了，那些人还能再闹什么……”

话说到最后，是被岩岩自己吞回去的。

跟了几年的助理担忧地侧目去看自家老板。

一旁的王一博果然略低了头，歇了歇，却说“连累你们了。”

他这话说地又轻又淡，要不是岩岩就挨在身边，是一定会听漏在这风声里的。

可这个“连累”硬生生地砸进了岩岩的心，让他比任何时候都埋怨自己的嘴笨。

走在他前头的这个人啊，有那么多人爱他，那么多的人举着护他的大旗，却尽在逼他。

等到有一天，他做得不如她们所想，便又会发了疯地恨他。

爱恨都是这样地轻率，真心便只成了明月高台里的虚光。

可他明明是得到过一颗真心的。在这个圈子里，比那月亮还宝贵的一颗真心，最后却也淬毁在了这股子无端的爱恨里。

岩岩默叹了声，又三步并做两步地跟上了前。

王一博很快换完了赛车服。他瘦了很多，饱满的赛车保护服下的身体瘦削出了明显的曲线，单薄的脊背挺着，侧边看去，浑然多了少年的英气。他单手抱着头盔，空出的另一只手从旁边摸过手机，无意识地按进了微信。

那空缺的置顶，让他恍神，又瞬间清醒。

跑赛道前跟那人仔细报备的习惯长进了肉里，像膝跳反射一样成了某种本能。

而今这本能却成了阻碍，如同他一直舍不得取下的骨头项链似的，

除了时不时地会刺痛一下麻涨的心，好像也没了别的什么作用。

得结束了。

微信里与那人的对话框，早被其他消息冲到了底下。

最后一次他说了什么来着？

王一博眨了眨眼，眼底又涩又干，睫毛好像滚进了肉里，又痒又疼。

——“你改了微博简介？”——

——“改了。”——

对啊，改了。

人走远了，器与物又何必再留……

王一博浅浅吐了口气，手指摸上了脖颈背后的锁扣。

——“狗崽崽，送你！我家小狗子有了肉骨头，可跑不掉咯！”——

——“谁是你家的？”——

——“谁戴了谁是啊！”——

——“那我不戴！”——

——“得得得！那我是你家的！行了吧？小屁孩！”——

——“为什么要加个小屁孩呢？”——

——“小屁孩就是小祖宗，我以后天天供着你，捧着你，哄着你，只让你高兴，行不行啊？”——

坠链松了钳制，如道光影飞速落下。

——“说好了！肖战你不能反悔！”——

——“狗反悔了我都不反悔！”——

——“我也不反悔！”——

——“我家的小狗崽好乖！快过来让哥呼撸呼撸！……哎呀！王老师怎么打人呢？！王一博打人啦！哎哟！轻点轻点啊！……”——

王一博轻闭了闭眼，终于还是链子摔坠在地前，张开了手掌去接。那银制的链条裹着那枚精致的骨头，跌跌撞撞地缠到了王一博的指尖，又从指缝里落下了半截，骨头被链条牵制，却没有依托，孤孤单单地在半空里晃荡得厉害，像暴雨天里的浮萍，落寞又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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