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殿宇里,淡色的飞纱垂下随风而动,几人站立在其中都没有言语,只听到震天的爽朗笑声回荡在每一处角落。
足足笑了好一会儿的掌门才是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中收敛了狂放的笑声,紧接着笑容变得两分唏嘘,两分怅然。
“你师父当时的确没有答应。”掌门笑着说,神色微妙,“因为他对那人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
花百岁听了很是惊诧,随即恍悟,那是不是说,如果师父对她另有私情当时就会答应了?
虽然她刚才还在想着师父若是答应了会活的不一样,可转念一想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要是真的和那人私奔了,那她也就不会有师父了,甚至早就死了,心里一时又矛盾的很。
这厢她还在矛盾选择,那厢掌门自顾自的回忆着往事。
“你师父一直把那人当做自己的亲妹妹般照顾爱护,当然就不会答应和自己的妹妹私奔去成亲。”掌门的笑容渐渐敛了,“可是那人却没把他当哥哥看待,被毫不犹豫的拒绝后,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然后呢?”听到这里,本来不想说话的大师姐也忍不住的开口。
“然后,”掌门的笑容彻底消失,声音也冷入寒冰,“她就被魔道之人抓住了。”
大师姐顺口再问:“那人是谁……”
话未说完,便见掌门忽地捂肩低吟了一声,重重的拢了拢眉,脸色又苍白了点。
“师兄,我是弄伤你了么?”他身后的三师伯急忙道歉,“抱歉师兄,这几日我正在严格训练几名弟子的手脚,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你可是疼的厉害?”
掌门捂肩回眸看她一眼,微微蹙了眉,眉眼之间丝毫不见怒气,反而温声的宽慰她:“无妨,你都这么累了还来给我包扎,实在是辛苦你了。”
“既然三师伯疲惫,便让弟子代劳吧。”见状,花百岁适时上前自荐。
三师伯还未应答,掌门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应允:“好,就让小师侄来吧,年轻人的手脚总是要更利索些。”
他目光和蔼的看向花百岁,半是鼓励半是笑言:“你三师伯太过细心了,每次给我包扎伤口都唯恐会弄伤了我,反而包扎的极慢,可把我苦的厉害。”
听着这话,三师伯的脸色顿变,似是难过,似是落寞,便咬牙往外退开了位置,任由花百岁上前顶替了她的位置。
“师兄,既然有小百花替你包扎伤口,此处便用不着我了。”三师伯难掩失望的说,“我就回去继续训练弟子了。”
掌门没有挽留她,淡淡笑着应允。
三师伯心里失望的厉害,咬了咬牙,神色颇为难看的转身就出了殿门。
大师姐瞄了眼掌门身后的她,也快速跟着自家师父告退离开。
目送她们二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门外,花百岁站在掌门身后,还是忍不住的轻声开了口。
“掌门不该伤三师伯的心,三师伯也是太过关心掌门了。”
“她的这份关心我消受不起。”掌门冷淡淡的顺口回道,“我与她除了同门之情再无其他,我无法回应,自然就不该给她一丝半毫的希望。”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她,半响眼神闪烁:“没想到你竟能瞧出来。”
花百岁眨了眨眼,笑容纯粹而无辜:“喜欢人的眼神当然是藏不住的。”
“说的不错,喜欢人的眼神如何藏得住。”掌门唏嘘两声,又故意打趣,“你如今快待嫁的年纪了,之前又一心喜欢着宁师侄,情爱之事的确不能瞒过你的眼。”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的询问:“说起来宁师侄失踪了许久,最近门里上下都在寻找宁师侄的踪迹,你可找到过他?”
掌门望来的目光直直灼灼的射过来,充满审视与探究。
有那么一瞬间,花百岁以为他是什么都知道了,当即神色微僵,心头一乱。
她迅速整理了稍显紊乱的心绪,脸色凝重的答道:“贾师伯和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没找到,弟子当然也是。”
“是嘛。”掌门收回眼,语气淡漠,听不出来一丝半毫的情绪,“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没搭话,默默的低下眼看住掌门的左后肩。
三师伯松手一走,原本缠好的绷带就松开了一些,露出一道红肉外翻,血色漫开的伤口。
她无声的看着眼前连几层绷带都遮不住的,一道长长的伤口狰狞的剑伤。
师父的修为一年比一年退后,灵力一次比一次薄弱,早在很久之前就拿不起剑。
守月的獠牙再凶狠再有毒,在人的皮肉上也只能留下两点小小的圆孔。
显然掌门肩后的剑伤并非他们二者之一所为,而且掌门的修为绝高,寻常的剑也轻易伤不到他。
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自己在闭关修炼之中走了神,才会导致身体里的剑气暴乱误伤了自己。
可掌门修道多年,道心沉稳远胜旁人,又是闭关沉思之中,能因为什么事儿导致走神后剑气暴乱?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一时忘了给掌门包扎之事。
“怎么?”掌门头也不回,“吓到你了?”
她立刻回神,讪笑着答:“弟子第一次看到这般重的剑伤。”
“这点伤算什么。”掌门望着门外的天朗气清,轻描淡写的说,“我有一次受过更重的剑伤,被人背后偷袭,剑从后背划过了前胸,差点把我的半只胳膊也砍掉了。”
花百岁正凑近他的后背,仔细研究该怎么给他包扎,闻言故作惊呼了一声:“这么严重啊?!”
“是啊,很严重,严重到我当时浑身是血的躺在泥地里动都动不了,差点以为就要死在了那里。”说到这里时,掌门是笑着说的,听着很是高兴。
花百岁悄悄的在心里嘀咕,马上就要死了还这么高兴,掌门真是个怪人。
她一边心里不住的嘀咕着,一边小心翼翼给掌门缠上绷带。
掌门还在继续说着,声音柔的不可思议:“我都以为马上要死了,神志恍惚中却看到一个少女蹲在我的身边,用细白的指头戳着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种狗血的救人桥段她在师父的小话本里早都听腻了,趁着前面的掌门看不见,她直接就大翻了个白眼。
虽然这种狗血桥段后紧接而来的就是一见钟情,再见许终身的烂俗故事,但她也不能在掌门回忆‘美好往事’的时候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她要救你?”她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掌门失笑,“她问我,既然我都快死了,可不可以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送给她,她觉得那荷包很好看,想拿去送给别人。”
这种趁火打劫不说,还要伤上撒盐的人实在少见,花百岁讪讪的扯了扯嘴角:“她还,还挺独特哈……那掌门给了吗?”
“给了,反正我也要死了,那些东西又带不走,我也不愿让那荷包白白的跟着我变成一件没人管的烂物,她既然说喜欢,那送她便是。”掌门说得淡然极了,仿佛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事。
“然后呢?”她手指不停的给他包扎,速度又快又稳,“她拿了荷包就丢下掌门走了?”
“对。”
掌门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依稀还能看到熟悉的物什,垂眼清淡的说道:“走了几步又回来了,说是白拿了我的荷包她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勉为其难的帮我一下,免得她事后愧疚。”
说到这里时他笑了一声,笑声略为苦涩。
后来他再想起来时,却宁愿她当时别心软的走回来,他也不会在那之后多次陷入情海沉沦,却又苦思不得,最终自伤不已。
“那她帮掌门做了什么?”
“她把我扶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山茶花树下就走了。”掌门浅浅叹息一声,“走之前告诉我,说我靠着树身上的血会留的慢一点,我就能活更久一点。”
“这……真有用?”
“没用。”掌门的语气意味已然听不出了,满是复杂,“这只会加速我的死亡。”
这下花百岁是真的吃惊了,倒吸一口凉气的追问:“那掌门是怎么活下来的?”
“命不该绝吧。”掌门呵的一声嗤笑,“在树下快被山茶花活埋的时候,有几名紫薇仙宗的弟子正好路过发现了我,便用几枚上品灵丹给我止了血,然后带我回宗门治了伤。”
花百岁恍然的点了点头。
她也与紫薇仙宗接触过几次,不愧是仙宗之中的佼佼者,门风森严,规矩严苛,教出来的弟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心慈天下,一旦提及人人称赞的仙宗大道,紫薇仙宗皆是位居榜首。
“那掌门后来还见过她么?”
“见过的。”
掌门浅呼出一口气,嗓音低沉:“过了一年,我再遇到她时她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只不过她没认出我……其实不是没认出我,她根本就没看到我。”
花百岁正忙着包扎最后一点伤势,没有立刻应他,只听到掌门一字字的沉声说着:“那时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眼中已是再印不出旁人,而她从我身上拿走的荷包,就挂在那个人的腰间。”
听到这里,花百岁都不禁有些心疼掌门了,这是丢了荷包又丢了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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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