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废物!若是找不到驸马,本宫就斩了你们的三族五内!”
荒凉野山上忽地爆出一声威仪怒斥,尖细的嗓音极快地刺破宁静的山岭,瞬间惊飞了枝头间的鸟雀群四散飞走。
正飞梭在树木间某抹影子早修的一副过于机敏的耳力,捕捉到这熟悉的声音立时一怔,随即飞身上树,身姿轻灵如云雀踏风。
没想到燕阳会找来的这样快。
迎身站在树梢上的柳三更寻声遥遥望向源头,果然山腰处密林之中人影措措,他的面色凝沉,心头怎可谓不复杂。
早时听下人说起过,今日她又要入宫教学,本该不过傍晚不会回来。
他消失的消息传入宫里最多不过半刻钟,这人就不顾一切的慌忙找来,难道在她心里他就真这么重要?
柳三更在外的名声如同残废之人,他实在不知这高傲霸道的公主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突然这样的看重与他。
罢了,现在暂时想不得多余,必须尽快除去意外之患,否则后患无穷。柳三更低下头扫视林间。
这山林树木密集,那两个人又太会逃,即便受了伤也不顾一切的挣扎逃跑,活像菜板上最后愤起抵拒的泥鳅,他竟没能及时抓住!
是他之前小瞧了这两人的脚上功夫。
幸而目光如炬,很快瞄见那两条身影在林间玩了命的东逃西窜,竟是慌不择路的跑向了那人所在的方位。
他的眼睛深沉一眯。
不好。
山腰斜地,华丽马车旁,被众多奴仆丫鬟围星拱月的便是一袭艳色花裙的燕阳。
接连没得到好消息,脾气火爆的她甩手就恶狠狠的扇了面前跪着的侍卫一巴掌,骂道:“你个死奴才,让你们好好守着驸马,一个大活人都守不好要你们何用?但凡驸马出了点事,你们就提头赔罪!”
公主的力气不小,一巴掌下去那侍卫的脸就皮开肉绽,鼻血横流,却丝毫不敢反抗,只沉默的磕头告罪。
“公主莫急,驸马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旁边的溧光立马安抚此刻暴躁无比的公主,额头却是香汗遍布。
这周边皆是荒山野岭,最适合不过杀人埋尸。
显然被抓到了这里决然不是个好事,尤其是常年身骨病弱的柳三更到了此处后,更觉凶多吉少。
人人明知结果不好,但没谁敢说出来一个字,因为都不想受到公主的迁怒。
公主一发火可是会杀人灭族的,论狠不比行凶者低多少。
“找!”燕阳冷着脸吩咐身边静默的雁门,咬牙切齿道,“给本宫继续找,派出所有人搜山,务必找出驸马!一刻找不出驸马一刻不准休息!”
雁门领命去办。
虽是派出所有人四处找寻柳三更的下落,燕阳还是不能忍受空空坐等未知的结果,一咬牙干脆亲身涉入林中找寻。
也许是上天垂怜与她,没走多久身边的溧光就眼尖瞄见斜处的草堆丛里趴着个人,慌忙指给她看。
“公主,驸马,是驸马啊!”
燕阳闻言大震,不顾荒草黄泥浊污了她的华袍贵鞋,慌慌然奔向那处。
定睛看后心口霎时一空,只见柳三更昏死不知的卧在地上,左脚鲜血直流,模样狼狈的惨烈!
“三更!”燕阳冲上前一下把人从地上抱起揽入怀中,此刻她心疼的快要碎成粉沫。
她抱着这个瘦弱欣长的年轻男子,连声急急唤着,神色煞白,早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高贵。
“三更你怎么了?三更你快醒醒!”
还是溧光尚有理智残存,瞧见了驸马旁边带血的捕猎夹子,又小心探了探鼻息才是大松一口气。
确认驸马性命无忧,这才回头劝慰已是吓得花容失色的公主:“公主无需担心,驸马爷应当是逃跑中不小心踩中了猎夹才昏过去了,咱们快些把驸马带回去叫御医瞧瞧吧!”
“对,回去,马上回去叫御医!”闻言,燕阳稍稍放心,立刻抱着人往原处走。
看着这一刻全然丢失皇家威仪的燕阳,在场之人都格外清楚今后他们在府中该是怎样的做事眼色了。
他们跟着这位冷心狠肠的公主多年,府中三十多个千姿百态的公子,可从未见过她这般的紧张看重过谁。
才抱着人快步走到马车旁,得心手下雁门已是复命回来,恭敬汇报道:“主子,侍卫们在山脚下抓到了两个奔逃的黑衣人。”
燕阳的脚步一停,冷声命令道:“双腿绞断,脸划烂,别让本宫再看见这两个贼人的脸!”
雁门无异称是。
没人注意到这时靠在燕阳怀里,闭目‘昏死’过去的柳三更袖袍下的手微松。
一众人马不停蹄的赶回公主府,回去后早有数名御医等候在府中,轮番为柳三更细细诊断。
幸而数位御医得出结论一致,皆是确认他的性命无碍,脚上也只是外皮未伤筋骨,悉心养护几日也就好了,至于人是受惊过度才会昏厥,待醒来后喝碗安神药就无事了。
待确认一切安定后,燕阳这才真正的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然后转头就叫来雁门查清事情原委,现在是该清账的时候了。
不要以为之前她的威胁警告都是玩笑话,胆敢违抗她命令的人皆要血债血偿!
果然不出意外贼出内府,听完雁门回禀事情的原尾,派人掳走驸马的指使者就是府里两个嫉妒心使然的公子。
不待她寻人问罪,雁门接着回禀说已在半个时辰前这两人就已经畏罪身亡,也就是她们回府的那一刻。
大概是知道事情暴露,公主又为此大动手腕,竟还亲自出宫寻人,显然可见她的态度轻重。
他们伺候公主多年,深为了解公主的性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和家族,干脆便以身谢罪,这样最少也可不涉家族安危。
“哼,倒是死的及时,对他们的尸骨行刮刑都没了意义。”燕阳冷笑一声,转头就不在意道,“把他们的屋子烧了,留着不干净。”
“是。”雁门无疑应下,又道,“方才花公子来了,跪在门口求见公主说是请罪,主子可要见他?”
“来的挺快啊。”燕阳凤目冷冽,极尽讥诮。
她看了眼床上闭目的柳三更,像怕扰了他睡觉压低几分声气:“再过会儿驸马便要醒了。他的心肠软,若是后来纠缠与他难免麻烦,本宫便去见见吧。”
两人轻声出了屋子,门下就跪了个青衣绣蝶的俊秀公子,五官生的柔美,仿若彩蝶飞过万里花圃,美景如斯再难得,倒是颇合此人的名字。
花间。
这样如蝶如竹的一个美丽男子,垂目带珠的讨怜最让人心喜,亦是往前颇受燕阳喜爱的,可此刻在燕阳看来就如竹篮打水,所有的求怜都是投入了个无底洞。
“公主!”
一见到她走到自己面前,跪在地上的花间便如往常般的欲捉住她的裙摆显露讨好之意,却是被燕阳眼带厌恶的轻易避开,随后抬手就不耐烦的给了他两个响亮耳光。
突如其来的两个耳光打得这个男子眼冒金光,双颊泛红,愈发无辜的望着她:“公主?”
“怎么了,花郎。”燕阳唤的亲昵,语气冷成冰渣子,冻得人心口发寒。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是觉得毁了本宫的两个男宠不够,还想毁掉本宫的驸马么?你究竟是来请罪的,还是来脱罪的!”
哀哀卑微的花间一下不敢答了,眼神惶恐的讪讪瞧她。
他正想着如何为自己辩解,燕阳忽地指着屋子问他:“知道这屋里的人是谁么?”
“驸……驸马。”
“你该庆幸他伤的不严重,更该庆幸他伤的不是手。”说着,燕阳反而眉目缓和了几分,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字字句句皆是最深沉的威胁警告。
“要是他的手受伤不能再画画了,本宫就剁了你的双手双脚,再碾碎了喂狗!”
字字满是冰渣,冷的人骨子里都透着凉气,花间的脸瞬间煞白如纸,等到他回过神立马磕头连声请罪。
这人跪在面前不住的磕头求饶,姿态卑微的近乎尘埃,燕阳的怒气也慢慢的恢复平静。
临到后面心情竟是好了些,便饶有兴味的俯视着他说道:“不过呢,这事不能全怪你,要怪也得怪那两个人蠢,毕竟你只是动动嘴,是他们蠢得受你挑唆,竟然真就不怕死的动手碰本宫的人。”
她如何不知这些人的心思。
自从那次当庭宣布柳三更的正夫位置,她再未召见宠幸过任何人,没了她的垂怜施舍,这些靠着攀龙附凤得到诸多好处的男宠们自然地位一落千丈,心里就恨的柳三更愈发厉害。
他们以为是柳三更占着驸马的名声阻挡了他们荣华富贵之路,殊不知是她早已不耐这些私底下互相勾心斗角的花花蝴蝶。
不过是以前她觉得实在无聊,才会可有可无的把他们收下放在身边,供她偶尔排遣寂寞罢了。
说到底与她而言,他们都只是不值一提拱她玩耍的玩物,却没想到,这些只能靠着她垂怜苟且过活的玩物竟敢妄想叛主谋逆,真是罪该万死!
若非这人只是犯了挑唆之罪,并未参与谋划,又机敏的早早来跪着请罪,她定要他跟着那两个不自量力的贱人一同殉死!
话说至此,花间立时心知自己是险险与阎王打了个照面,伏低的头颅下一张好脸惨白无色,半个字说不出来了。
她低眼打量脚下微匍匐颤抖的身子,忽笑了一笑,皓齿间森森狠意。
“花郎你要记住,本宫的脾性一向不好,这再没下次了,若还有下次,不管你有意无意,说错了一句话你的全族都要陪着你一道送死了,你明白了么?”
说完,燕阳转瞬收了笑脸,又是一副冷脸横目斥道:“明白了就给本宫滚,滚得远远的,别再污本宫的眼,否则定叫你这辈子都别想出了这公主府的大门!”
勉强死里逃生的花间一副神魂落魄的模样被仆从搀扶走了。
房里,隔墙不远的柳三更耳聪目明,把两人的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云被下的手不自主的紧紧捏住。
不久,他感觉到那人慢慢走到了身边,挨着床沿坐下,上方投来的视线灼烈且深沉,此时他心中一团乱麻,不适再强装睡着,便装作刚刚醒来缓缓睁眼。
一看,眼前就是张美艳娇丽的面孔,一双美丽凤眸正满含心疼的望着他,眼中的浓重情谊就是个瞎子都能看的清楚,可他始终不知这份厚重情谊究竟是从何而来。
为了维持他病秧子的虚弱外表,所以柳三更佯作不知前面的一切,故意嘘声弱气的张口唤道:“公主……”
话未说完,燕阳忽是一把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握的太紧太重,就像是溺水之人紧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或是好不容易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就听她郑重的,用立誓般的语气说道:“驸马,你受苦了,今后本宫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陷入危险之中!”
听罢他就愣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十分炙热,仿佛是保证着所言非虚。
心头乱如扯不清的麻团,又有不知名的情绪蔓延而上,紧紧摄住了常年冷硬不变的心房,一时间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垂眼看住紧紧握住他的那只形状优美,保养华贵的凤仙豆蔻,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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