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兰飞春回去后吓得整整两日都没敢出门,光是回想起那时的场面,回想起中途时陶哥哥疼的双眼通红,身体抽蓄的样子他就身体一阵阵的发抖发寒。
直到今日花间来找他,告诉他陶酒已经好了很多,叫他无须担心,让他出门走走看看,散散心就当没看到那日,忘了便好。
可哪里是他想忘就能忘的?陶哥哥那日都快疼哭了的样子,简直就是他心头的毕生阴影!
看他犹有后怕的恍惚神情,花间不禁长叹一口气:“也算你运道不好,恰好撞上那日公主的心情不佳,平常她不会要我们这般的直接粗暴。”
可是公主那日为什么会心情不佳?甚至不佳到了要这般对待她一度心爱宠护的陶哥哥?
他便找到了公主身边的做事丫鬟,用一条珍珠手串从对方嘴里套出了消息,说那日公主回府之后就跟驸马吵了一架。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因为那个丑八怪让公主不痛快了,碍了他的身份公主不敢明面对他动手,才把火通通发到了他们身上!
肯定是那个丑八怪这几日被他们说了几句后就心有不甘,找到公主那里发了脾气就惹恼了公主!
自以为得知真相的他,转头就怒气汹汹的找去偏阁,他才不管偏阁不得靠近的规矩,反正公主都这么不满意那个丑八怪了,近来又这么宠爱自己,就算知道了这事最多不过说他两句,指不定还要夸他做的好替她除恨了呢!
不成想他持刀汹汹要杀上门,半路那个丑八怪就自己撞了上来,正倚身坐在花廊下看水中翻滚的鲤鱼群,姿态好不悠闲。
陶哥哥受伤这么严重,这丑八怪却这般轻松无事的看风景,怎不叫他顿时火从心头来,于是他兴师问罪的冲上前把人一把拽了起来,劈头盖脸就大骂了他一通。
或许这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上来就骂的蛮横角色,从头到尾他除了皱了皱眉头,声音淡淡的问了几句陶公子受的什么伤?严重不严重?
之后从他湖南海北的骂话里得知自己要的消息后,仅是静静的陈述两遍我与陶公子受伤之事无关,便基本再没别的话了。
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他看后气结,又是怒火朝天的大骂了一番,而周旁围聚看戏的人越来越多,这人终于被他逼得耐心告罄,竟敢头一次顶嘴反驳了他,还说的言之凿凿,叫人无法反驳半个字!
兰飞春呆呆张嘴,呐呐无言了好一会儿,明明话虚,却硬是逞强道:“那又如何?如果不是因为那日你惹怒了公主,公主又怎么会这般对我们?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
“说的好啊,那又如何呢?”柳三更快被这胡搅蛮缠的少年气笑了。
他不再费力气辩驳斥责,而是顺着他的无赖话反问道,“现在陶公子伤也伤了,任你再骂我个狗血淋头他也好不了,你还待如何呢?”
兰飞春闻之大怒,他本想着骂一顿就算了,偏偏这人不识趣,不仅顶嘴死不认错,还敢反语讥讽他,残余的理智便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摇摇欲坠的牛。
他想也不想的一下高高扬起手,恨声吼道:“我还能打你呢,丑八怪!”
他们这边人群围的严密,人人一心放在中心的两个主角身上,竟是都无一人察觉到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快速靠近。
顺势抬头看着面前扬起的那只青葱手臂,柳三更眼睛都不眨一下,眼底毫无惧色,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动手了,他这忍耐的日子也是过到头了!
因为兰飞春说打就扬手,周围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都随之看去他的手臂,而没有注意到柳三更的左手微动,重蓝的袍袖下隐约透出坚物的轮廓。
“我要打你了,丑八怪,你怕不怕?!”兰飞春目含威胁的看他,俏脸通红,艳丽的像是开满一树灼灼桃花。
“原来这年头打个人还要先提醒一声吗?”柳三更险些被这人就像是猴子强披老虎皮,里外胆不够的矛盾模样逗笑了。
他勉强忍下笑意,方是淡淡道,“小公子,你最好打快点,这么高举着手你过会儿就累了,别到时候又说我伤了你的手。”
听他两句讽刺出口,兰飞春哪里还能控制火气,一时没顾得上细想他今日这奇怪的举动很是咄咄不让,非比常日,高高扬起有一会儿的手便不再迟疑,朝着对面躲也不躲的人狠狠打去!
真打啊?!周围几人都震惊的盯着那落下的巴掌朝着那人打去。
他们本是看热闹的,以为最多不过就是这驸马又被嘲讽谩骂一顿,只要不见伤不见血的谁都说不了什么,可如果人真出了事,又怎会是轻易了账的?
有几个明心知理的人立刻就要上去阻拦,但他们为了避嫌都站在花廊的外围,这冲上去阻拦显然太迟。
正当他们觉得要坏事时,忽然便见那两人身后的花廊上急速闪过一抹黑影,刚刚好就抓住了兰飞春堪堪挨到柳三更右脸的手!
“谁,谁敢拦我?!”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动不了,抓人力道还不小,抓的他手臂生疼,兰飞春就暴怒回头瞪向那敢拦截他的人。
是张冷若冰霜的刚毅脸庞,眼光凌厉如剑刃,一眼就能把人砍碎成渣。
一见到这张脸,兰飞春嚣张恼怒的火焰当时如同一盆冰水兜头倒下,俏脸霎时一白,抖唇唤道:“雁.....雁门大人!”
雁门,燕阳身边的不二心腹,见到他就如同是见到公主本人。
见到此人周围人俱是吓得一跳,本能察觉到不好就想赶紧走开,但当一个袅袅碧纱宫装的高挑女子已经快步从花廊那一头走过来时,谁都不敢避头就跑了,原地纷纷跪下高喊恭迎公主。
除了被雁门抓住手动不了的兰飞春,与表情冷淡的柳三更。
直径越过一脸呆愕的兰飞春,走至柳三更面前后,燕阳便伸手一把捉住了他的左手袖袍,使了点力气把他手里紧握的东西夺了过来。
拿起一看发现是一把带尖头,巴掌大小的铜锥子,她脸色顿沉,立马抬头紧盯一脸冷漠的柳三更,质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屋里的某个角落。”被她一下抓到自己掩藏的凶器,柳三更却半点不见慌乱的回她,听起来声音还有点得意。
燕阳脸色更阴沉:“你要拿来干什么?”
柳三更便慢悠悠偏了头,只静静看着她不答,眼光深沉,其中暗意明显。
这东西拿来还能做什么,砸核桃吗?
听到这里,总算回过味的兰飞春开始大喊大叫。
“公主,他肯定是拿这东西要刺我啊!”
两人的神色皆是阴沉沉的,说话没个好气,他满心以为这两人肯定还是针尖对麦芒呢,便顾不得自己还被雁门死死抓着手腕。
他竭力向燕阳诉说委屈,大声骂道,“他肯定是想毁我的容,教我没法再侍奉公主了!这等心肠狠毒之人,公主一定要重重责罚!”
旁边有人眼尖的已然看出这情景不对了,看那个少年还在大声叫骂,皆是看的叹息不止。
这人也不仔细想想,若公主真一心偏着他的话,又怎会叫雁门阻拦他还这般对他呢?
“是他说的这样?”并不理兰飞春的愤声叫唤,燕阳咄咄审视的凝视他,“你拿这东西只是想毁他的容?”
柳三更淡淡应道:“差不离。”虽然他原本想的是等到这人打了他之后,就砸穿那只手。
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退无可退,哪怕天性再是胆小如鼠,性善至纯,都会孤注一郑的往死胡同里闯,不求死地成复生,但求无憾而终。
不料燕阳根本不当回事,直接扭头不再看他,而是回头平静的吩咐雁门放开兰飞春。
兰飞春还以为公主是要哄他呢,雁门刚一退开便面带喜色往前走了半步,但半步过后他就被燕阳猛然甩手打了一个耳光!
这重重一掌力道十足,打的他连后猛退了两步,两步过后是极其低矮的廊栏,于是顺势就跌落了下去,扑通摔入了水里。
片刻,一阵尖叫声响彻了整座花廊,人人脸色剧变。
兰飞春可是近来最受公主宠爱的男宠之一,平时都轻易舍不得打骂一句,现在却直接一耳光打到了花池里,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啊?!
多大的劲,就是动了多大的火。
柳三更也被吓了一跳,这一巴掌他本以为是要打到自己脸上的,怎么突然就换成了那少年?!
难不成是新的威慑手段?可这威慑他的手段很是奇特,敌人还没伤到呢,反而先自损八百了!
不等柳三更这边心里再兀自惊疑猜想,那边打完了一个狠辣耳光的燕阳就一下转过身,一双上挑凤眼死死摄住他,眼中煞气横飞,就连右眼眼下的一颗泪痣似乎都带着怒气欲生。
他被这双眼睛看的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往后面退了一步。
这次燕阳不是只看着他后退而空自发火了,她长腿一跨紧随跟上,同时伸出手极快的掐住了柳三更的下巴,然后一下拽到了她面前。
直到此时,柳三更才发现这女子竟是身高颀长,体态丰腴,与他面对面的站着也就稍稍比他低了半指而已,远比普通女子高上许多。
随后他就听到她咬紧牙关,一字字的沉声说道:
“柳三更,你记住,你是本宫的驸马,就是本宫的人,谁敢欺辱你就是欺辱本宫!这天底下除却一朝燕帝能对你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外,其余任何人对你不敬就是跟本宫过不去,谁敢跟本宫过不去,本宫就让他全族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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