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肖战再醒来时是在青州公馆的床上。他攥了攥身下的柔软的床单，环视了一圈，这可不就是在他的房间。

　　外头已经很黑了，今晚没有月亮，窗户黑洞洞的，格外吓人。

　　他这短暂的离家出走，连一天都没有逃出去。

　　紧接着门口响起敲门声，王硕走了进来，“肖公子终于醒了，您已经睡了六个多小时了，少帅在餐厅等您，下去吃些东西吧。”

　　“好。”肖战垂着眼眸有些心虚。

　　他下去的时候，已经热了三遍的饭菜又端了上来。

　　他局促起来，坐在王一博对面，也不敢怎么吃，只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粥。

　　王一博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舔了舔嘴里刚起的燎泡，声音平静，却让肖战觉得一阵胆寒，“肖战，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肖战的手在腿上握紧，只艰涩地说：“抱歉……”

　　空气凝固了好几秒，直到王一博将那把匕首轻轻放在桌上。

　　肖战呼吸一窒，抬眼看着他。

　　王一博咬着牙轻笑一声，盯着那把匕首，沉声问道：“肖战，你把我当什么？”

　　肖战手掌搓了搓大腿，看见对面王一博的眼底猩红一片。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根本无从解释。从一开始他便是抱着目的才接近王一博，也自觉配不上王一博身边的位置，可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竟对王一博动了情——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局面。

　　他自不量力地想凭自己去给他挡住孙旅长这桩官司，以为主动退出就能帮到他；也自私地想把自己和王一博撇清关系，为了以后他在手刃仇人时能够不牵连到他。可在离开之前，他却还是私心地跟王一博上了床。

　　这让他怎么解释，又从何说起？

　　王一博轻叹一声，“为什么要走？”

　　肖战眼睛一热，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找不到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如果能因此挡下孙旅长的官司，成全汉东三省少帅和司法部主任的一桩美谈，那就算他报了王一博的恩吧。

　　王一博一愣，拼命忍住要掀桌的怒火，当真是恨不得掐死他，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所以肖公子所谓的报恩，就是和恩人上床吗？”

　　这话听起来极度刺耳，引得肖战脑袋嗡鸣，眼睛越来越酸，沉默着没有搭话。

　　“不是我的话，你也会跟别人做吗？”

　　他看见王一博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感觉到他的脸也蹭了过来，肖战身体僵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然后他听见王一博说：“想走？也可以，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放你走。”

　　肖战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他感觉到王一博吻在了他的嘴角，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别开脸，努力稳住发抖的嗓音，“至少……别在这。”

　　他没有反驳王一博的讥讽，没有否认王一博对他的轻蔑。

　　在王一博以为肖战还有些骨气的时候，对方竟然出言妥协。

　　王一博只觉得额筋生疼，眼睛此时充血猩红，方才极力压抑的怒气突然一迸而出，撑着桌子的右手伸手就狠狠扯掉了桌布，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玻璃瓷器破碎的声音。

　　肖战惊骇之下，本能地站起身来，不料却被王一博按在椅子上，他抬手就捏住了肖战的脸颊：“肖战，这青州公馆，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你要不要去数数有多少人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

　　肖战吃痛，轻呼了一声，闻言更是满眼惊惧地看着他。

　　王硕见了这情形，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阻，稍一犹豫，王一博已然放开肖战出了餐厅，走到他面前时顿住了脚步，冷声吩咐道：“给我看紧了他，他要是出了这公馆一步，我毙了你。”

　　“是！”王硕答得爽快，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刚好没两天，这都是什么事啊。

　　（四十七）

　　自那天王一博在餐厅一通发作后，肖战就再也没见过他。他的身子一向羸弱，这一病竟让他在床上躺了近十天。眼见这病迟迟不见好，王硕跟着都紧张起来，看了西医没好他又给人换成了中医。

　　老郎中从二楼下来，王硕连忙上前问道：“大夫，这什么情况？我家公子就发个烧，怎么一直不好？”

　　那老中医摸了摸白须胡，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家公子这是郁结于心，心病不好，难啊。”

　　闻言，王硕想起自家少帅。

　　王一博一连半个多月都待在军部，且沉默寡言，连周扬给他诵报南方一切顺遂的密电，都没见他脸上多一分霁色。周扬给王硕打过电话，再三问询还是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王硕只一句“是肖公子的事”便不再多说，周扬心下纳闷，这人半个月前还一派春风得意之色，怎么又闹到这地步？

　　他之前在公馆见过肖战一次，平心而论，这肖战确实容貌惊人，人也是玲珑剔透，若不是戏子，又是个男人，和少帅在一起确实是佳配。

　　他想起王一博这几个月以来几番喜怒无常都是和肖战有关，轻叹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王一博接到王硕的电话，对方只一句“肖公子还没好”就让他心生怒气，隔着电话劈头盖脸地把那头的王硕训了一顿，略一思忖，又道：“你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

　　秋色越深，夜就越长。

　　王一博脑子里都是肖战苍白的面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披了衣服到院中踱步。

　　今晚夜凉，他身子又不好，也不知道他……这样想着，王一博只觉得荒唐，他这样想着他，可他却只想远离他，一想起他的疏离，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是凉的——这世上竟还有比他更无情的人。

　　王一博心中一叹，刚想转身回去，却听见有人语带嘲讽地沉吟：“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声音不大，但在这静夜中却格外清晰。

　　王一博一愣，循声望去便瞧见不远处的柳树下正倚着一个人影——

　　“周扬？”

　　周扬正站在树下，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此时听见王一博叫他，几步就走到了院子中。

　　“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儿干嘛？”

　　周扬笑了笑：“不在这儿怎么能看见少帅思念情人的一幕。”

　　他这样一说，王一博这才想起来，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为谁风露立中宵？你说谁呢？”说着，他做势就要往周扬腿上踹。

　　周扬一个跳跃躲开了，揶揄道：“谁半夜思春我便说谁喽。”

　　午夜刚过，王一博却突然回了公馆。

　　王硕在院中给肖战煎药，一见是他连忙跑到王一博跟前。

　　王一博也没有别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他睡了吗？”

　　“喝了安神药，刚睡下。”

　　王一博闻言面色稍缓，抬脚就往楼上去。

　　王一博一直待到天将亮才出来，王硕向来只是听命王一博的安排，然而今日这番情形，他看在眼里，忍不住劝道：“少帅，您一夜未眠，不如就在这儿休息吧。肖公子应该也快醒了，你们……”

　　王一博听了他的话，略站了站，还是走了出去，王硕只听到他淡淡抛下一句“别告诉他我来过。”

要虐了(๑ó﹏ò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