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里,傅融起身抽出长短双剑,招式干净利落,逼退一众追杀的刺客。
“快走。”
傅融拽着她登上了房檐,一路狂奔。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停歇在菩提寺的寺门时,两人彼此依靠的心跳声有多急烈。
“这里人多,他们应该不会追来。”
傅融扫到她身上的伤口,凤眸微垂,歉疚的情绪被掩埋在眼睫下,“我该守在你身边,或是带你一起走的。”
这句话的深意,或许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马上要下雨了,身上血腥味有些重,佛门可能不会让我们进去。”
傅融看了眼天色,原本还布满星子的夜色此刻却如同黑漆漆的大口,似要将包括菩提寺在内的山头一整个吞没。
广陵王知道,他是说自己身上的伤口,“那就不进佛——”
淡淡的朱栾香袭来,傅融将外衣罩在了她的身上,血腥气与伤口都被遮掩在衣料之下。
“用这个就行。”
傅融把她扶起来,进了寺门。
他们进菩提寺时,先前在寺中求签许愿捐花灯的人都陆陆续续要离开了,小沙弥手上还拿着仅剩的几条红绳和几张纸笺,上前双手合十。
傅融开门见山,问寺内能否暂住。
“这事可能要找主持。”
小沙弥做不了主,去找正在佛殿诵经的主持。
菩提寺有暂住的例子,来寺庙上香捐香油的香客看天色晚或是天势不便下山,主持都会引导香客们去客房暂住一晚。
上元夜,许多慕名而来的香客正要下山,因为天气突变,倾盆大雨下得山路泥泞,马车都走不动,又折返回寺内,一时间寺内拥挤,客房住满了,有的人只能将在房檐下避雨。
“还好我俩一进菩提寺就说要暂住,否则都没有空出来的客房。”
窗外夜雨绵绵,傅融关了窗,转头庆幸说着。
手臂和小腿的伤口都被傅融包扎好了,广陵王就趴在床上,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看我做什么?”
“城西据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飞云呢?”她还是盯着他看。
傅融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有人偷了据点的东西,飞云让蜂使带着去闻气味找人了。”
他转头看向她,凤眸有些担忧,“是不是外面雨声太大,吵得你睡不着了?”
像是圆凳上有针一样,傅融又站起身,几步走到窗边,察看窗子有没有关好。
“都关好了的,这窗子不隔音吗?”傅融低声喃喃,一时间又找不出别的办法来降低雨点声音,来让她安眠。
偶一回头,却发现广陵王还趴在床上看他。
眼神中还有隐隐的感动之情,似乎下一刻就又要给他画一张大饼了。
“……我只是担心今夜的雨会一直下,我等会儿也睡不着。”
傅融伸手也不是,抬腿也不是,靠着窗台,闭目眼神,强迫自己忽视她的目光。
半晌过后,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他以为她睡下了。
于是慢慢掀开眼帘,对方就笑靥如花地站在他的面前。
“真的吗?”
她早就看破他口是心非,是个实打实的傲娇鬼。
“……你身上还有伤,安生躺好吧。”傅融微微侧头,错开她身上的气息交缠,想走,又舍不得。
天知道他从城西赶回来的路上纠结了多久。
广陵王微垂眼眸,扯了扯他的衣角,“寺庙的床好冷,我睡着就觉得伤口也被冷得发疼。”
傅融一下就回过了头。
他握拳放在唇边,白皙的耳垂有可疑的红,似玉沁血,目光左放右转,“又多一份工作,是不是要加钱?”
广陵王笑了。
她不给他画饼吃,他自己都会握着她的手画饼。这么一个人,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必须加钱。”她无奈承诺。
最后被窝暖好了,广陵王却不着急进,按住了正要出来的人,因为握剑而粗粝的虎口摩挲着床上人的手腕。
他腕骨皮薄肉少,凌凌的骨节,像是一截上好的玉器。
她的指腹感受到因为触碰,傅融瑟缩了一下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儿,也不能做。”他清朗的声音有些低,似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换个地方就可以了吗?”
广陵王逗他,果不其然,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
“傅融,今夜如果城西据点没有事情,刺客比茶楼和长街的刺客还要多,或者说,有一日广陵破灭,你还会守在我身边吗?”
傅融高束的发铺散在枕被间,睫毛轻颤,这次却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反正直直地看着她。
“我是你的副官,当然与你同生共死。”
这人认真起来,也是格外的执拗,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孤狼。
“可是广陵破灭了,我就再也没钱给你发月钱了,你难道不会找下家吗?”
广陵王想到未来光景,撑着下巴神色忧虑,“你在楼里照顾我起居饮食,我都习惯了,若是有一日你突然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以为傅融会说“知道还不给我涨月钱”类似的话,但他却靠着沙枕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看着她说:“绣衣楼很好,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也很好,好像已经习惯了。”
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傅融立马就坐起了身,从床上下去。
他把脸转过去又开始别扭地说:“床被已经很暖和了,你快睡,明日雨就停了,我们早些回绣衣楼。”
“我做这么多也不为别的,就是把你顾好,免得没人给我发月钱。”
说完想起这些年吃的大饼,傅融撇了撇嘴,走到桌边坐下,单手撑着脑袋,背对她。
广陵王在床沿笑出了声。
对方回头瞪了她一眼。
“好,明日早些回绣衣楼。我明日早饭想吃你的竹筒饭,中饭想吃你做的鱼,晚饭……嗯,还没想好,或许明日下午才会想到告诉你。”
她边说边上床,枕被间都充斥着有些酸涩但好闻的朱栾香。
等到深夜,原本靠在桌沿浅睡的傅融站起了身,确认床上的人正在酣甜的梦境中,他才轻手轻脚离开了禅房。
他一走,床上的人也坐了起来。
司马家遣给他的下属在暗角候着,怒而诘问,“里八华刺杀从不失手,少主是否忘记自己名氏了?”
鬼,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鬼。
他谱了出戏,亲手奉送出自己的软肋,因此要受鞭刑抑或杖责,他都顾不及。
半晌,傅融睨着那人,套了剑鞘的剑身挑起他的下颔。
“既是在我身侧,便由我来决断你的生死。若是不明下属二字,我可以替你刻进骨肉里。”
“至于今日之事,我自会领罚。”
怪他愚笨,以为苦不过伤及皮肉血骨,如今却是难理相识相知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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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