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加更）

夜，有些沉闷，空气中带着潮湿的黏腻，沉睡的城市在此刻鸦雀无声，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洗漱过后，肖战穿着睡衣倚靠在床头，将床头柜上的古董项链拿了起来。

这是一条老式的古董项链，链身为白银质地，上面挂着一个椭圆形的吊坠，吊坠的四周镶嵌着些许小颗粒的珍珠，看起来年代久远。

一张小小的照片镶嵌在吊坠内侧，稍稍有些褪色，但依稀可以看清照片上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女人的轮廓和男孩儿极像，仿若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两个工艺品，同样美得不可方物。

肖战仔细端详着项链里的照片，眼眸里渐渐透出一股讶异的光芒。

这个女人？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眉心微微蹙起，脑海里好像有很多细碎的片段在无声拼接，可每当它们要连在一起的时候，那该死的头痛便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整个头都快要裂开了。

他不敢再去多想，因为多想一秒，头上的剧痛便增加一分。

他将项链放回床头，轻揉着太阳穴，慢慢阖上了眼睛，而那个女人的模样却印在了他的脑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梦里，女人抱着男孩在秋千上玩耍，如世间最平常的一对母子。

很快女人起身，将男孩放在了秋千座椅上，纤瘦的手臂轻轻摇晃绳索，秋千荡起微小的弧度。

“一博，开心吗？”女人笑着问。

男孩展露欢颜，眼底的明媚是肖战未曾见过的：“开心，只要妈妈在一博身边，一博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女人将秋千摆得更高了，一头漂亮的长发随风摆动：“妈妈也是，只要一博在妈妈身边，妈妈就什么都不怕。”

可美好总是短暂的。

画面倏然转场，画面里的所有景物变成了一片灰白之色，女人不见了，秋千的锁链已然生锈，在瑟瑟的秋风和凋残的黄叶中孤独摇曳。

男孩的笑脸也随风而逝，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一博......妈妈！”

深秋的夜空响起一声闷雷，雨水倾盆而下，将房檐敲得哒哒作响。

肖战从梦中惊醒，一个幼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房门口。

细小微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哥，我怕打雷……”

黑暗中，男孩脸上的表情并不清晰，却可以听出那声线中一丝微弱的颤音。

肖战随手打开了床头的灯，便看到小一博赤着脚无助地站在门口。

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被眼前的景象狠狠戳了一下，肖战心疼地向男孩儿伸出手：“想和哥哥一起睡吗？”

“我可以吗？哥。”男孩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肖战失笑：“当然。”

男孩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却只见肖战起身下了床走到自己身边，一把将自己抱了起来，然后回到了床上。

窗外雷声肆虐，男孩窝在肖战的臂弯渐渐安定了下来。

青年的大掌在男孩细软的发丝上摩挲：“一博，你知道吗，坏人得到了惩罚。”

本想明天告诉他的惊喜竟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哥，你说什么？”男孩坐直了身体，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肖战竟会如此雷厉风行。

“项链我帮你拿回来了，伤害你的人也已经受到了惩罚。”说着肖战起身将床头柜上的项链拿给了男孩。

小一博颤抖着双手接过项链，眼睛定格在项链的吊坠之上，那是妈妈的照片，是妈妈存在于世间最后的东西，是他忍辱许久想要拿回的东西。

眼睛酸涩不已，连鼻子都酸得发胀。

灯光微明，男孩的视线从照片上慢慢移开，静静凝视着肖战，看着这个与他相识不久的男人。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戒备和猜忌筑成的铜墙铁壁瓦解的声音，那些固若金汤的防备在此刻全然卸下。

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几圈，终于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让妈妈看到他不坚强的样子，照片里妈妈笑得那么甜美，他也不要哭。

他将手中的项链紧紧握在掌心，而后扑进了肖战怀里。

“哥，谢谢你。”

“傻瓜....”指腹在小一博的眼角处轻轻擦拭，“不许再说傻话了，我是你哥，是你唯一的亲人，不需要对我说谢谢，因为我会无条件对你好，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知道吗？”

“好。”男孩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闪亮，像是燃起了希望的之火。

渐渐地，小一博缩在肖战的臂弯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后，一个温柔的吻落在男孩眉心：“晚安，我的小朋友。”

怀里的人像是一颗带有定心功能的暖宝，让秋日的夜晚不再寒凉，雷雨渐渐平息，肖战也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李富贵被李元彪救回去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李元彪掐着烟的手不停颤抖，骂骂咧咧地对着一个刚刚被掳来的小诊所医生说道：“必须他妈的把人给我治好！听到没？不然你也别想活着回去，老子说到做到！”

“是是是！”医生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浑身是伤的秃头男人，内心一个劲儿地祈祷上帝保佑。

而李富贵之所以被救是因为被抓走的第一时间，孤儿院里就有人通知了李元彪。

李元彪派人在地下仓库门口蹲到半夜，才看到李富贵被几个黑衣人抬了出来，丢进了后备箱。

最后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被人捡了回去。

经过半个小时的抢救，李富贵终于醒了，李元彪依旧在抽烟，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摞成了小山。

“嘶……”李富贵躺在床上倒抽了一口冷气，气若游丝，“阿彪，那个肖战不是好惹的，以后我们要小心行事。”

李富贵又说：“视频的事也暴露了，孤儿院我是回不去了，看来以后这个买卖是做不成了，那些客户那里你想办法交代一下吧。”

李元彪徒手掐灭了烟头，狠狠地按在了烟灰缸里，沉声说：“知道了。”

男人微眯的眼眸里尽是狠意，那个断他财路，伤他大哥的人，必定与他不共戴天！

这次事件之后，圣玛丽孤儿院全员换血，换上了最专业耐心的社工。

眼镜男和满脸横肉的女教师不知连夜逃到了哪里，肖战没有继续追究，他不想让警察介入此事，毕竟这里牵扯的事情太多。

肖氏集团是棵大树，他不能因为大树里面的一条蛀虫影响到整棵树的根基。

视频交由阿生保管，肖战不敢看，他怕自己看到里面的画面会动了杀念。

只是想想就知道孤儿院的孩子曾经遭遇过什么，虐/待，猥/亵，甚至更多。

他想让孩子们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

周末，肖战邀请了Lisa为孤儿院的孩子们做心理疏导，小一博也一同前往。

Lisa第一次见到男孩的时候，眼里惊艳之色便无法掩盖地流露出来。

她毫不吝啬自己对男孩的赞美：“肖战，我觉得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比你还帅。”

“同感。”肖战唇角微翘，骄傲的情愫油然而生。

Lisa漂亮的桃花眼含笑看着小一博。

小一博与她对视一眼，便别过了头，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他刚才看到肖战对这个女人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肖战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露出那种真心的笑容。

男孩的小手在身侧暗暗握成了拳头，他承认自己嫉妒了，就像是你以为自己得到的东西是限量版，独一无二的，可是后来发现，原来这个所谓的限量版别人也有。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孩，半晌握住了肖战的手，轻声问：“哥，她是谁？”

肖战反握住男孩儿的手，介绍说：“她是哥哥的好朋友，叫Lisa，是一位心理医生。”

Lisa笑着在小一博的头上揉了揉，“小朋友你好，我叫Lisa，你可以叫我Lisa姐姐哦。”

小一博蓦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Lisa的触碰。

他本不该这样做，他该表现得乖巧一些，但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经先于心做出了反应。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原因无他，因为肖战对这个女人笑了。

Lisa似是察觉到了小一博对她的排斥，脸颊微红，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小一博冷冷应了一声，而后转头对肖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哥，我想去找我的好朋友玩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肖战半蹲着将男孩儿微卷的刘海向上拨弄了一下，柔声道，“玩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受伤，玩够了就回来找我，好吗？”

“好，知道了，哥。”说完男孩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看着肖战温柔如水的样子，Lisa愣住了，甚至连男孩排斥她的事儿都顾不上深究。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肖战吗？那眼底的笑意简直快要泛滥成灾了好吗？天呐，他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看来我的办法还是很奏效的。”Lisa调侃道。

“是啊，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肖战的目光跟随着男孩的背影，直至消失，“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对他没有不良反应，也就是说，我可以触碰他。”

“你说的是真的吗？”Lisa惊喜地张大了嘴巴，完全不顾淑女形象，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哦买噶！这个消息简直太劲爆了！我要把这个消息马上告诉我的导师。”

作势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

肖战哑然失笑：“我觉得美丽的Lisa医生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孩子们，其他的事可不可以先缓一缓。”

“哦哦，对对对。”Lisa尴尬地笑了笑，只顾着和肖战闲谈差点忘记正事。

在来的前一晚，Lisa已经制定了一全套的心理辅导方案，在幼年时期经历创伤的孩子往往会造成性格上的缺陷，所以心理辅导尤为重要。

她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世界是阳光的，这片黑暗的沼泽仅仅是他们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今后他们还有更长更远的路要走。

经过半天的心理辅导，孩子们开朗了许多，有几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也开始对Lisa产生了依赖，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肖战还请来了一个私人的医疗团队，为孩子们做了体检，体检结果表明，李福贵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

心理辅导即将结束时，Lisa拿出了一张A4纸递给肖战。

肖战微微扬眉，“这是？”

“这是一张心理测试表，针对创伤后反社会型人格的预判和矫正，孩子们都测了，就差一博了，你亲自交给他吧。”Lisa漂亮的桃花眼轻轻眨了眨：“我感觉他好像有点排斥我。”

作为一名合格又漂亮的心理医生，Lisa表示感到有点桑心与挫败。

肖战接过表格，淡笑道：“你多想了，他只是有点认生。”

“也许吧。”Lisa挠了挠头，“这个孩子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肖战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飘向孤儿院的休息室，小一博正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说着什么。

“如果我们小时候也曾经历这样的事，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或许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吧。”他轻声道。

此时，休息室内。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搂着小一博的肩膀，不舍地说：“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的，阿遇，哥哥答应我，以后我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少年沈遇站起身来，神色黯然：“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我过两天就会被接回家了。”

“那应该高兴才对啊。”小一博也站了起来，“有家人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也许吧。”沈遇拿起休息室内的一把玩具枪在手里把玩，语气带着淡淡的严肃，“一博，你还记得我们的梦想吗？”

“当然记得。”小一博笃定地说，“惩奸除恶，把世间所有罪恶绳之以法。”

“对！还有帮你找出你妈妈车祸的真相。”少年沈遇拉起小一博的手与他面对面站着，“不管以后我走到哪儿，我都不会忘记咱俩的约定。”

小一博眼神炙热：“好，不会忘记！”

沈遇伸出一只手掌：“那击掌！”

“击掌！”

两个男孩开心地击了一掌，为少年的友谊盖上了美好的印章。

两个人正聊着，肖战拿着那张心理测试表走了进来。

没过多一会儿，小一博便填好了表格，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肖战看不懂心理测试的结果，第一时间把表格交给了Lisa。

Lisa在表格上逡巡片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