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肖战走到小区门口时，发现自家窗户的灯还黑着，万家灯火中那么一点突兀的黑，显得有几分孤寂落寞。

他一瘸一拐地上了楼，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就在五分钟前，倒霉的肖老师在胡思乱想之余没看清脚下的障碍，被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无情绊倒，摔了个姿势不雅的大马趴，幸运的是，膝盖和手心先着地，成功地保住了门牙。

肖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送洛凌上车后，就顺着马路慢慢走回家，满脑子都是最后蹦出来的那张脸。

有那么一瞬，他被自己吓到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个时候想起王一博。

如果说第一次遇见洛凌时脱口而出王一博的名字是因为醉酒，那么刚才呢，他明明那么清醒，可为什么会在另一个男人想要吻他的时候想起王一博？

这其中的缘由太过惊悚，惊悚到他甚至开始自我逃避，不敢再多想一秒。

肖战晚饭几乎什么都没吃，回到家后便一直窝在沙发里，整个人精神恹恹，就好像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

因为王一博的工作性质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很多时候肖战都会等到他下班平安回来才放心去睡，今天亦是如此。

他垂眸看表，发现指针已经指向八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即将要和王一博见面，他竟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紧张。

他低低叹了口气，而后打开了电视，漫长的等待总需要一些事来缓解焦灼。

以前每个周末，王一博不需要加班的时候，两个人也经常这样窝在沙发里，头挨着头，肩靠着肩，几部评分高的电影再搭配上一个大果盘，一个下午的时间便从容度过。

三米长的沙发承载两个身材标准的男人明明那么绰绰有余，可两个人却总会莫名其妙地挤在一起。

回想起以前种种，肖战才蓦然发现，他和王一博好像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了兄弟或者亲人之间该有的亲昵。

此时，52寸的黑色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泰国电影。

那是一部很老的片子。

男女主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照顾，虽然对彼此早就心生好感，却因为害怕这段朦胧的情感会让两个人失去十几年的友谊，所以一直无人敢戳破这层暗恋的薄纱。

直到他们中间出现第三人，男主才鼓起勇气表白，虽然他们曾有两次差点错过彼此，但幸好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部电影肖战大三时看过，突然又想重温一下，在看到男女主第二次错过彼此的时候，肖战突然关掉了电视，暴躁地将遥控器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莫名的烦躁。

他到底为什么要看这部电影，真是有大病。

他心烦意乱地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窗外灯火阑珊，几点零星点缀夜幕，沙发上的人终于不堪眼皮重负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一博回来时，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青年。

肖战一手垫在脸颊一侧，乌黑的碎发遮住了柔和的眉眼，像一只睡得无知无觉的猫咪。

月光从窗边散落在沙发上，勾勒出青年熟悉的侧脸，薄纱般的微光从眉眼一路向下，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落在色泽红润的唇瓣上。

白色的衬衫因蜷缩的姿势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小片光裸的肌肤。

目光掠过肖战凝白的腰间，王一博不由得喉咙发紧，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一些画面，那是只属于他的秘密。

他狠狠在自己脸上拧了一下，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初秋的天蒙上了一层微微的寒意，王一博脱下外套盖在肖战身上，忍不住弯了下眼角。

有人等下班的感觉真他.妈的好。

警局除了他和郭云婷那几个后生晚辈，其他人都已经有了家室，每天在办公室里炫耀自己孩子成绩有多好，老婆有多美，可是他从来都不羡慕。

因为他知道，他的家里也有一个人在等他，不管他执勤到多晚、办案有多累，只要回家的第一眼看到这个人，一身的疲乏就会瞬间散去，比世间任何灵丹妙药都要神奇。

客厅的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色，王一博坐在沙发旁，用目光偷偷描绘肖战脸上的轮廓，直到视线逡巡到那嫣红的唇瓣时，他才发现，那些压在心底的欲.望似乎越来越强了。

他强忍着移开目光，弯身将人抱了起来。

肖战很轻，他几乎毫不费力就将人从沙发上捞了起来。

肖战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一轻，本来很冷的身体突然触碰到了一个火炉，暖意霎时席卷而来，他唇瓣微颤，在睡梦中含混呢喃：“唔.....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都入秋了，睡觉也不知道盖个毯子，着凉了怎么办？”王一博一边小声念叨，一边将肖战轻轻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夹着温热的呼吸，还有淡淡烟草的味道。

肖战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这张脸依旧那样熟悉，熟悉到每天起床后、睡梦前都是他。

王一博也对上了肖战的视线。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几秒，忽然，肖战猛地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男人，那动作太快，快到向来行动敏捷的王大警官都来不及躲闪，直接退后了一大步，差点坐到地上。

“你、你干什么？”肖战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颊泛红。

“我抱你睡觉啊，我能干什么？”王一博嘶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练什么神功了，手劲儿怎么这么大，我感觉我内伤了。”

那模样倒像是真的。

毕竟刚才那一下是肖战的应激反应，没轻没重，他真的以为王一博被自己伤到了，赶紧下床去检查，“怎么了，伤哪儿了……”

可话音刚落就被王一博一把拉住手腕，将人直接按倒在了床上。

大概是某人的擒拿功夫太过六六六，等肖战想要反抗时，王一博已经整个人骑在他身上。

男人俯身看他，唇角挂着痞笑：“我说，我亲爱的肖老师，你也太好骗了吧，你这样可不行，让博哥怎么放心啊。”

“王一博！”察觉上当受骗的肖战俊脸红了个透彻，那模样就像煮熟的虾，然后慢慢地，眼眶也红了。

水汽一点点溢满了肖战的眼睛，今天在学校食堂里受到的委屈，还有摔那一跤带来的痛感，在这一刻突然全部涌了上来。

在学生面前他是斯文儒雅的助教，在同事面前他是阳光乐观的三好青年，但只有在王一博面前，肖战才是他自己，不需要隐藏自己的缺点，自己的性向，自己所有的坏脾气。

看到肖战的眼泪，王一博突然就慌了。

“这是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快让我看看。”他一个翻身，身手利落地从肖战身上翻了下去，然后去揉肖战的手腕，心疼地将人揽进了怀里，“你别吓我，我也没用力啊。”

他最见不得肖战的眼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慌的一批。

良久，才听肖战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恍惚：“王一博，你能不能在乎一下我的感受。”

王一博怔住了，他不明白肖战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秒，就看到肖战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失控地冲着他低吼：“王一博，我是一个同性恋！你知道吗，同性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肖战的情绪转换太快，王一博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伸手想去擦肖战的眼泪，却被肖战闪身躲开。

“可是我从来都没嫌弃过你，同性恋又怎么了，没有人规定人天生就得是异性恋，喜欢男人或者女人是你的自由。”

肖战泪眼蒙眬：“你就不怕我对你产生别的想法吗？”

王一博抬起头笃定地看着他：“我不怕！”

“可是我怕！”肖战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我怕我会对你想入非非，我怕我会辜负叔叔阿姨的养育之恩，我怕我会毁掉我们十几年的友谊，我更怕你会弯！你到底明不明白！”

王一博忽然沉默了，那些俩人之间一直选择逃避的东西，好像在一夕之间都被搬上了台面，再抬头时，王一博的眼底褪去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只剩下认真。

“阿战，我不弯，我也不喜欢男人。”王一博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良久才说出了后半句：“但是我喜欢你。”

或许一些事在心里藏得太久了，压抑得难受，这四个字就这样在一个寻常的夜晚脱口而出。

没有精心策划，没有提前排练，甚至没有经过任何心理建设。

肖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瞬间感觉有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劈得他五脏六腑都冒烟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王一博，不敢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几个字是真的，他甚至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刚才是自己幻听。

“你什么意思？王一博。”肖战声音发颤。

男人的眼睛深邃如海，藏匿许久的情愫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溢出眼底：“字面意思，从前你不提我也从来没说过这个问题，但既然你提了，我就想问你一句，肖战，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别人谈恋爱了，就像你今天在食堂说过的那样，跟我过一辈子，行不行？”

肖战傻傻地愣在原地，语言中枢在此刻彻底失去了作用。

这个男人在干什么，是在表白吗？

在肖战的印象中，王一博身上总会自带一种玩世不恭的痞气，常常会让你觉得，他这样的人很潇洒，没什么东西可以触动他的神经，可这一刻，肖战却在王一博的眼睛里见到了一种无比坚定的眼神。

王一博十指交叉，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发生了改变吗？”

肖战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依旧木讷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一博不由勾起唇角，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记得之前有一次你喝醉酒耍酒疯，我用手铐把你铐在床头，那晚发生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倏地蹿了出来，让肖战的每根神经都在发颤。

肖战只感觉呼吸一滞，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那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