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春分已过。
没有迎来春意盎然,更不见春雷滚滚。
倒是迎来了一场磅礴大雪,拖住了冬天即将离去的脚步。
迎春花枝上,绿芽才堪堪冒了头,却又不情不愿地银装素裹上了一层白色雪衣。
雪后的暖阳异常明媚,映得整个世界都散发着晃眼的光。
风无孔不入顺着衣服缝隙钻进去,冷得人寒颤四起,瞬间就揭露了被暖阳覆盖了的假象。
“下课。”
两个字,像是打开泄洪闸门的按钮,沸腾顿然暴起,前一秒还在座位上的孩子们如滚滚洪水,翻滚,跳跃,鱼贯着从狭小的教室堤口汹涌而出。
讲台上的年轻教师漫不经心的整理着收敛上来的试卷,无心涌入那决了堤的人潮中去。
“王老师再见!”
“王老师明天见!”
从黑板前走过的学生嬉笑着与撑在讲桌上目送他们的年轻教师道别。
年轻教师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和蔼笑意,点着头,间或低沉的嗓音回应叮咛“拜拜!”“路上注意安全。”“外套穿好,外面冷。”
待喧闹汹涌离去,王一博将教案和卷子卷了个卷儿夹在腋下,目光巡视了一圈留下来值日的零星学生后,侧身离去。
啊嚏~!
才出办公室的门,迎面扑来一股冷风,王一博鼻子一酸,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喷嚏声循着整层楼贯穿而过,相隔三个门的高一办公室里走出来教历史的张敬方手捧保温杯,一双含笑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片往这边看过来说:“年轻人,春捂秋冻!感冒了就回去吃药,多喝热水!”
王一博从毛外套口袋里摸出了张纸巾来,卷子夹在腋下,对着墙擤了个鼻子才辩解:“我这是鼻炎!换季提醒的比日历都准!”
“呵!不爱穿衣服的总有借口!感冒就赶紧吃药!别祸害我们啊!”初二教语文的冯佳一只手往脖子上绕着围巾,侧身嫌弃的从王一博身后走了出来。
王一博快走了几步,捏着鼻涕纸扔进楼梯口的垃圾桶里。齉着鼻子转头又强调了一遍:“鼻炎!不是感冒!”
冯佳不咸不淡的撇了他一眼,伸手推了一把堵在楼梯口的人敷衍:“行!你帅你说的都对!赶紧走,别挡道儿!”
王一博被推搡了一把,大跨步的往下迈着台阶说:“你们班这两次单元考可都不怎么样!放个寒假回来心浮气躁。”
“兔崽子们过年光数压岁钱呢!放疯了!我都没收好几个新款手机和游戏机了,下个月家长会见吧!”冯佳也很无奈。
初中9个班,1班2班都是年级里前一百的孩子们,根本不用老师操心。
王一博带的3班不上不下,算规中矩,也因为班主任是个教数学的,数学平均分一直都占着年着第一的位置。
4班是“家属班”。班里的学生不是教师子女,就是教师亲戚子女,多多少少有这层关系牵制着,也不敢太闹出圈。
5班至8班的学生调皮捣蛋居多,特长生也多,成绩浮动比较大,学校里招猫递狗的都出自这几个班,校会上受处分被退学的也都出自这几个班。属于政教处红名榜聚集地。
冯佳带的是9班。俗称“纨绔子弟”班。学生都是考分不高,但家里有背景有关系有钱。一群被娇生惯养溺爱出来的孩子,学习劲头不大,调皮捣蛋又没那么大胆儿,小打小闹倒是不消停。学校秉承着不出大乱子,能不得罪权贵就相安无事的原则,受着这些学生家里对学校名誉和各方面支持的有利增益,在百年老校这个名头的基础上,维持师资,一直挂在市重点的榜单上。
王一博同情的侧目看了一眼冯佳。将夹在腋下的卷子卷在手里攥着,语重心长道:“任重而道远啊!”
走出教学楼,冷风扑面。
虽然校方已经组织过师生趁着上午大课间扫雪,但脚下柏油路还是挂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啊嚏~!
冷空气无情的钻进鼻腔,又是一个喷嚏。
王一博及时用毛衣袖子捂住口鼻,跟在后边出来的张敬方哈哈笑着说:“你回宿舍么?我稍你一小段?”
“不用不用!”王一博猛吸鼻子,这个喷嚏他忍着打的,此时眼泪被闷得直往外涌,鼻尖犯红,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
“我先去食堂吃了饭再回去!”
张敬方也不多客套了,说:“那行。走了啊!”
“明儿见!”王一博举着卷子挥了挥,手又缩回毛外套略长的袖口里,裹紧外套,缩着身子往教学楼侧面的食堂小跑过去。
食堂里是一片混杂着大锅饭味的暖意。但多少裹在身上,也让人舒服了不少。
冷暖交替间,王一博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站在门口打了个激灵。
走进食堂,王一博走到打饭窗口习惯的巡视了一圈饭菜,然后站到了3号饭窗口的队后。
这会儿的食堂不似中午那般人满为患。大多是等着上晚自习的老师们。也有不少上晚自习的学生在,但大多数学生还是喜欢借着中间休息的时间到外面去吃。
这学期才刚开始,晚自习暂时只开了初三和高三两个年级。
王一博带的班是初二,所以他万般珍惜暂时还不用盯晚自习的这几天,至少能踏实的吃个晚饭。
排到自己,王一博微屈下身子熟络的和里面打饭的中年妇女说:“阿姨,一个馒头,两荤两素。荤的要可乐鸡翅和香干炒肉,素的您看着装吧!”
“王老师您今天在这吃?”
王一博点头。
“天儿冷,带回去凉了还得再热。”
打饭的妇女动作十分麻利,肉菜装了不少,然后把餐盘放到出餐口的台面上。
王一博端过餐盘,又道了声谢才转身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
王一博一边举着手机刷视频一边大口往嘴里塞着饭。
有人从身边经过,手拍上王一博的肩膀打着招呼:“王老师干饭呢?”
王一博闻声抬头,见是高三教化学的马阳。看对方手上端着空了的盘子道:“马老师这么早就吃完了?”
“晚自习!”马阳苦着一张脸,往王一博盘子里瞅了一眼欠欠道:“吃这么多?干吃又不胖,浪费粮食!”
王一博夹了块肉进嘴里,轻佻的勾着嘴角问:“羡慕吧!”
马阳不屑的“切”了一声。
“真可怜!”王一博同情道。
“你好日子也所剩无几啦!”
两个人互相贫了几句,马阳端着空盘子离开,放下盘子在经过王一博身后的时候道了一声:“上课去了!”
王一博嘴里咬了一大口馒头,继续低头看手机,胳膊举着敷衍的挥了挥。
手机顶进来一条消息,王一博点进微信,是高中同学兼好友杜威发来的语音。王一博点开放到耳边听:“大李住院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打算这周六过去看看,你一起不?”
王一博一怔,愣愣的缓了好一会儿才发了条语音过去问:“我不知道,说什么病了吗?”
对面很快回过来:“嗯……听说是淋巴上的病。我妈说的,也没具体说什么病。大李也没跟别人多提,你到底去不去啊?”
王一博想了一会儿,才回:“你把住哪间医院还有病房号给我发过来吧。我找个时间过去。”
“行吧!”
很快,杜威就将相关信息都发了过来。
王一博看着信息上的文字,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大李是他高二高三时期的班主任。大李叫李广珍。之所以被他们称之为“大李”是当时年级有两个姓李的女教师。大李当时年龄近五十,教英语,又是年级组长,面像威严,做事也是雷厉风行,管理学生非常严苛,是他们那个年级所有学生闻之惧怕的女教师。
也是王一博这短暂的二十五年人生中,最为敬重的人。
在那些他被非议,自甘堕落,消沉低迷的时光里,如果没有大李的那些强势的袒护和循循善诱的教化,他或许误入歧途,或许一蹶不振。
这些年,他其实没断了和大李的联系,就在今年春节,他还拎了东西到大李家去拜了年。
却没想到,消息来得如此突然。
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翻开通讯录,手指顿在那个号码的上方迟迟犹豫着没有立刻按下。
大李生病住院大概是因为请了病假才会被同事知道。杜威的母亲是他们高中的财务,由此这件事才会在学生里传出来,不然怎么别人就连她究竟生了什么病都不清楚。
他想他还是尽快找一天去医院看望才好。
没什么心情再细嚼慢咽,王一博扒拉着盘子里的菜狼吞虎咽,又往被他无意识的拿筷子扎得千疮百孔的馒头上咬了几口便离开了食堂。
踩着晚自习的铃声走出校门,左转进狼狈的披着半化不化雪衣的小路。
路左侧是学校红砖垒起的围墙,右侧是延伸至一条小河边的草地。
虽然才刚下了一场大雪,却依旧没能阻止河水赶着节气破了冰,在这宁静的傍晚,哗哗的发出流水声。
夜色将这条路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
白日,热闹吵闹。
入夜,便像是被人下了一道萧静的屏障。
夏日里还有虫萤的鸣叫为这份萧静平添一分生机。
而此刻,却是连一只老鼠都不见经过。
王一博听说,在十几年前,旁边的河道还未整修时,路两边杂草错乱而生。整条小路的照明只靠学校墙头上的几盏昏黄的灯。河岸一边更是黑得吓人。
那条如今被清理整顿得如街边公园似的小河里不知曾经死过多少人,惊悚恐怖的流言蜚语在学校大肆传播。放学之后,学生大多都会从另一边较宽敞的马路离开。这里算得上是一条入了夜便无人愿意经过的背静小路。
如今路灯明亮的照着整片道路,哪怕空无一人,也再不会给人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太阳下山之后也无情的带走了那散发出来少得可怜的温度。王一博被冻得一路小跑着,心道:回去还得再把羽绒服翻出来!
小跑不过五分钟,再左转进被铁门封了一半的宿舍区。
说是宿舍区,也就是一个被两扇铁门圈着的院子,前后竖了两栋孤零零的六层楼房而已。
王一博疾步穿过满是违建房的前院往里走。
据说在八九十年代,这里住满了教师员工,院子里烟火气很旺,也并没有如今的杂乱无章。
只是后来因为学校分了别处的住房,大部分员工搬离这破旧又不安全的宿舍楼。再加上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除了像他这种不愿意回家的,或者是外地来上学,毕业后留下来又舍不得那份房租的年轻职工外,已经有不少住户并非学校的教职工了,而是被低价租了出去。
有时候他站在院子门口往里看的时候,竟不觉得这里是教师宿舍,而是被遗忘在城市角落里的贫民窟。
走进楼道,跺了两下脚,感应灯依旧没亮,王一博只能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步三台阶的往上窜,直到三层才又见光明。
上到四层,拐进右前方最靠里的房门前,打着手电筒将钥匙插进陈旧的防盗门的锁眼旋转。
因为是宿舍,房子并不是正规的单元房,而是老式独橱结构。
所谓独橱,就是一扇大门内住着两户人家。两间卧室,两个厨房,共用一个厕所和一个公共区域。
王一博摸到门边的灯绳向下拉,灯泡咋亮,眼前恢复一片明亮。
穿过公共区域,王一博又用钥匙开了靠里侧的一扇铝合金推拉门。
因为是学校自主供暖,已经三月二十多号了,暖气也还没有停供。
王一博换了鞋走进拉门,一股暖意瞬间就包裹住了他被冻得透心凉的身体。
再打开卧室门,手里的卷子随意的往书桌上一扔,想去接杯热水,却发现桶装水已经见了底。
暗骂了自己一句“猪脑子”,只能举着热水壶去接水管子里的水烧开了喝。
等待热水的功夫,王一博将手放到了暖气上虚烤着,热气驱散着身上的寒意,也将被寒意暂时麻痹的疲惫一道唤醒。王一博困倦的打了个哈气,强撑着两双眼皮不粘到一起去。
宿舍很小,十平米的房子还带了一个小阳台。一套衣柜,一个书桌,一个沙发,一张床,对于一个独居的男人来说,也足够了。
热水咕嘟嘟的在壶肚里翻滚,从壶嘴不断往外吐着白烟。
啪嗒一声,水烧开了。
王一博往杯子里放了几粒茶叶,蓄满了水之后就在书桌前坐下。
没有急着摊开被他卷成蛋卷似的卷子,而是用红色水笔在墙边的日历上又划去了一天,然后仔细在日期的缝隙中写下了一串数字——2786。
日历上靠前的每一个日期都规整的被红色痕迹划过,像是在执行着某种仪式,又在每一个被划去的数字上面,规律的排列着另一串红色数字。
未多迟疑,王一博将一沓卷子铺开,找了两本字典压住了卷起的卷角,开始认真而机械的判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老式的指针表早就不再使用了,所以时间走得悄无声息。
十平米简单的房间,除了偶尔喝水的声音,笔尖在卷子上划出的声音,以及间或的几声咳嗽声以外,再无任何声响打扰。
所以当手机铃声乍起时,王一博被吓了一个哆嗦,笔尖不受控制的在卷子上戳了一个口子。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后接起来直接按了免提。手上的工作未停,淡淡的问了一句:“妈什么事儿?”
“下班了吗?”女人的声音自听筒里传出来。
王一博轻点了下头,却又想起来对面看不到,便敷衍的“嗯”了一声。
“吃饭了吗?今天没有晚自习?”女人的声音很温和,透着满满的关心。
“吃了。”王一博机械的回应,脑子却无法集中精力在卷子上,便带了些不耐烦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
“妈妈想你了。刚开学你学校应该不忙吧!要不这周你……”
“这周我有事。”王一博打断母亲的话,依表情有些发木,声音也没有半分起伏的说:“不回去了。”
“哦。”对面掩饰不住失望,却依旧耐心地问:“什么事啊?你要是不方便回来,要不我跟你爸过去找你,?咱们三口一起吃个饭?”
手中的这份卷子错误太多,大多是粗心。王一博皱着眉看了一眼卷头的名字,忍着不耐烦说:“再说吧!两天都有事。”
“儿子……”
“妈,我这忙着呢!就先不跟你聊了。”急于挂断这通嘘寒问暖的电话,对面却不舍得又说:“那你要是回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发信息也行。我让阿姨给你准备你爱吃的。”
“嗯。”笔尖一一数过卷面上扣掉的分数,翻到卷头,写下了两个大大的数字“48”
“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未来一个星期还是降温,你记得多穿衣服,别感冒了!你那鼻炎别忘了提前准备些药出来,实在严重就去医院啊!还有你那个咽炎别总喝凉的东西,我上次给你拿的茶叶是不是快喝完了?我明天再给你寄过去一些?”
女人罗嗦的嘱咐。
王一博换了一张卷子继续判,终于忍不住深呼吸后道:“你随便吧!我这判卷子呢!挂了!”
电话掐断,狭小的房间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手机屏幕还亮着。王一博手动暗灭。
余光扫到了日历上一串串鲜红的数字,顿时就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九月。
暑气未散,阳光依旧灼烧着大地。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的久,也格外的热。
太阳像是个倔强着想要用尽全力展现自己的孩子,不遗余力地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从车的挡风玻璃向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远处望去,热气将一切都烤化了一般粘腻。
“兔崽子,新学期新学校你给我老实点!再打架我就让你爸托关系把你送部队当兵去!让你吃点苦才能明白上学是多幸福的事。省得你天天给我们惹事生非。”
堵了十几分钟,车只挪动了不到一百米。
耳边母亲的唠叨却是从王一博六点半起床一直持续到了……
王一博从游戏界面退出来,看了眼时间。
七点五十。
“哎呦我亲爱的母亲大人!你一大早晨的说这么多话你不累吗?你渴不渴?我给你拧瓶水?”
“少废话!别跟我来这套!嫌我唠叨你少作啊!”眼见儿子上学第一天就要迟到了,杨晓荷心急如焚。
相比之母亲的焦躁,当事人王同学却事不关己的模样道:“都说了我那是英雄救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警察叔叔都给我作证!还不是怪那几个人跟我这没完没了的找麻烦么!我想躲也得躲得过去呀!躲不了就得武力解决。打服了都消停了!”
母亲怒目而视,伸手一巴掌就糊上王一博的脑袋骂:“你也消停了!要不是你爸同学在教委,花钱都给你找不着学校接收!瞅把你给能的!再作就给你送农村种地去!”
虽然并没觉得自己理亏,都是之前那垃圾学校垃圾校长黑白不分不讲道理才要开除他的!
什么以暴制暴不可取?
有的人人话听不懂,就欠揍,不打服了不行!
怪他吗?
他只不过是热心的帮助那些人的父母,对他们做了一次深刻的回炉教育而已。
没错,他是因假期补课期间在校外参与多次打架斗殴事件而被学校开除的。
学校在找他爸聊这件事的时候极度惋惜道:“哎,王一博这个孩子其实本质还是不错的。脑瓜很聪明,学习成绩也好。但是这不能作为他胡作非为的筹码。高一一年,他就因为打架斗殴背了两个处分了。门口派出所他比我们政教处老师都熟!这样会带坏其他同学和校风校纪!我们毕竟是市重点,抓的是成绩和升学率,纪律上大部分的学生都很自觉。对于王一博这种同学我们校方实在是惭愧的无以塞责。所以经各层领导的商讨,还是建议你们把孩子带回去亲自做一下思想教育工作,免得以后耽误了孩子的前程,也给社会添麻烦。”
王一博在他爸怒目的挟持下回学校收拾了所有东西,然后回家接受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毒打。
昨天夜里,他全副武装,拎了满满一袋子的人畜排泄物,在计算好出手的初速度和出手角度以及气流和出手高度的影响后,向之前的学校大门牌做了最后的告别!
他其实今天一早还挺想亲自去验收一下成效的,奈何他爸妈盯得紧,实在找不到机会。
王一博按下车窗,一股夹杂着汽车尾气的热风迎面扑来,呛得他一阵窒息。赶紧又把窗关上了问:“妈,还多远啊!我迟到了!”
杨晓荷路怒症濒临爆发,压抑着怒火叹气道:“还一个路口。我说这条路怎么这么堵啊!起大早赶晚集。”
王一博把书包背到肩上,拎起脚下的滑板说:“我看我就在这下自己过去都比你开过去早。”
杨晓荷稍作斟酌道:“也行。你到学校先去教务处把你档案交了,找那个赵主任,听他安排。我让你爸再给他打个电话。”
说话的时间,王一博已经开了车门,杨晓荷着急忙慌的提醒:“诶!开门儿看着点车!”
“知道了!”王一博甩上车门,也挡住了母亲的唠叨。将手里的滑板往地上一放,一踩一蹬,顺着车缝扬长而去。
滑板的轮子减压过还未被晒透的水泥地面,穿行于街边步行道上。
清晨满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路旁栽了一排法国梧桐,遮挡住了从早上就灼烈的阳光。
光线顽强的从茂密的树叶缝隙穿过,无孔不入的投射在地面上,斑驳一片。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王一博加紧了脚下的动作,路过的行人有人躲闪,有人咋舌指责,也有人看到滑板上的少年之后露出一抹惊艳。
马路上引擎的轰鸣连带着旁的一切噪音都被隔绝在王一博塞在耳朵里的耳机传出来的音乐之外。
沿着导航指引拐进绿荫遮蔽的楼群小路之中,然后应着响彻天际的铃声冲向逐渐关闭的学校大门。
还是迟到了!
王一博在校门口停下,踩着滑板一侧收了板。
左顾右盼着,看到了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呼哧带喘的往这边跑。王一博将滑落的书包肩带往上提,跟着那两个学生一起从门卫处的小门进了学校。
反正也迟到了,王一博心态平稳得很。
穿过门卫的小门先将校园眼前所见的一切巡视了一遍。
学校里的绿化还算不错,门脸是个中规中矩的大花坛,花坛将两栋红砖的教学楼隔在两侧。楼前对称着各种了两棵繁茂的大树。花坛后面镂空的石砌挡墙背面,整理纪律的声音正通过话筒传递过来。
听说这学校是他姑奶奶和大姑的母校。开学之前他稍微的做了些了解。这学校的名声就跟他眼前所见到的校园建筑一样古板而守旧。在区重点里升学率排不到前面,但是却以纪律森严而著名。
这才是他爸妈把他转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吧!
王一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往后两年的悲惨校园生活。
“你!站着!谁让你带滑板来学校的!”生硬的声音从左前方响起。
王一博顿足,斜着脑袋迎上刚刚被他忽略掉的人,待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后,不禁眼前一亮。
都说男观鼻,女观眼。
眼前这人却是眉眼鼻唇都好看得让王一博一时间找不出个恰当的形容词来。
而被这样五官拼凑的那张脸,许是皮肤并没像小说里对美男子描述那般白如凝脂,所以一点都不显得娘气。
而此刻,那人正双唇紧抿,满脸严肃,居然还有那么点唬人的英气在。
他王一博那是被吓大的?
迎上个笑脸说:“……这是我交通工具。要不你告诉我车棚在哪,我存一下去?”
肖战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全身上下尽显玩世不恭的小子,右手执笔,左臂架着考勤记录本的夹子,脸上的严肃未因那张笑脸而松动半分问:“哪班的?”
笑脸贴了个冷屁股,王一博倒也不急。滑板直立的撑在地上,右手撑着板沿敛了些许笑意继续卖乖:“学长,就放我一次吧!我妈送我来时路上堵车,迟到真不怪我!给次机会吧!你看这开学典礼都开始了!”
远处操场上已经响起了国歌的前奏。
王一博也并不想参加枯燥乏味的开学典礼。寻思着这个时候去了教务处也没人,索性不如在这跟眼前这帅哥多贫几句套个近乎好打发时间。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么古板的学校里居然还能有这么极品的校草!他还以为他转过来就是为了填充这里空缺的一校之草的皇位呢!
就是……
王一博打量眼前这位帅哥的衣品。
白色POLOT恤,黑色筒口运动裤。
这不会就是这学校的校服吧!
刚才一起进学校的那两个学生他记得是绿白相间的运动服。
本来他刚才就已经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过那优秀配色的校服了,没想到另一套更是一言难尽。
不会这校服是从他姑奶奶那时候就没改版过的吧!
肖战愣了一下。
笔尖距离纸张0.1厘米处顿住。
对面这小子比他矮了快一个头,他低着头抬眸,刚好以一种俯视压迫的姿态打量眼前的人。
呼吸平稳,开口纠正:“学什么长!叫老师!”
“?”王一博眼睛瞪大了一圈。
老师?
这他妈看着比他大不了两岁的人居然是老师?
“哦。”王一博藏住满心的诧异应声。然后便又听对面的人问:“哪班的?快点说!磨磨唧唧的!”
声线明明是温润的,却盛满了不耐烦。
王一博小声嘟囔了句:“不知道。”
转学手续都是他爸给他办的,他对转学这件事也一点都不关心。
他是真不知道啊!
他现在连学校大门都没算正式迈进去呢!
肖战从教不到一年,还没遇到过这种学生。眼前这小子满身反骨,吊儿郎当,一百个不服气的德行叫他气不打一处来,端起教师的架子训斥:“开学第一天迟到,不穿校服,哪班的也不知道,那你知道自己来这干嘛的呢?”
王一博又往上拽了拽下滑的书包带,没想到这人看着一副儒雅的模样,脾气倒是还挺大。莫名其妙的就被数落了几句,十几岁的少年也没了玩笑的兴致。
这人怎么这么轴?故意大早晨给他添堵的吧!
“老师!”王一博这一声叫的不情不愿,还夹杂着继续戏谑道:“我转校第一天来!哪来的校服?你在这堵我半天了门儿都不让我进,我怎么去教务处报道?待会儿赶不上第一节课,你负责?”
“呃……”肖战一愣。
反应过来是自己没搞清楚状况脸上那股严肃顿时有点挂不住了。
抿紧双唇“哦”了一声,收起考勤本,将水笔夹在考勤夹上,尴尬的清了个嗓子道:“那你赶紧去教务处报道吧!知道,怎么走吗?”
王一博欣赏着对方垮掉的严肃,心里暗爽。没一开始就说明是“转校生”就是故意想耍一波。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尴尬,但眼前这位小“老师”实在很合他的眼缘。逗弄的目的达到了,王一博及时收敛,装模做样的叹了一声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老师你指点一下?”
贫!
真贫!
看那身行头也是个家境不差的学生。
肖战懒得跟这种娇生惯养的学生多费一句话,拿着考勤夹往右手边一指道:“这条路过去,走到头左转进教学楼,一楼,门口挂牌子了。”
“行!”王一博拎着滑板打横拿在手里,对这位他入校后见到的第一位老师仰着下巴轻佻的挑眉道:“谢啦!拜拜,老师!”
目送男孩远去,肖战沉声叹着气,嘴角卷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转过来这么个刺儿头,往后政教处又少不得麻烦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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