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微风吹过，不远处停止了许久的虫鸣再次轻轻地响起来。

那小虫可能是被风吹的有些发冷，但又不想轻易撂下自己的工作，所以又断断续续的唱着歌，只不过没有了最初那般明亮轻快，而是带了一丝丝的微颤。

还是，它也听懂了刘耀文这让人怜惜的故事？

它现在，是不是正努力抱着一颗被微风吹的摇曳的小草，经历着对它来说的这般大风大浪呢？

宋亚轩努力在大脑中搜寻这个极其熟悉的故事，可是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

想着想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或许，现在的他们，渺小的就像这一只只小虫，在自己认为的，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不断沉浮着。

可是在别的，来自更高维度的生物看来，他们经历的这些，无非就像是一阵微风吹过，造不成任何伤害，不疼也不痒。

甚至是令人感到惬意的、舒适的。

宋亚轩也不知道自己的的视线是什么时候慢慢越过了刘耀文，停留在不远处黑糊糊一团的小树林上。

可能是被那轻微的，叶片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吸引了注意力吧。

两人并肩躺在草坪上，鼻间充斥着淡淡的，还略微有些潮湿的芳香，说不上那是泥土，还是小草的味道。

倒是很好闻。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刘耀文突然朝右翻了个身，面对着宋亚轩好看到近乎完美的侧脸，开口道：

“宋亚轩儿，你还记得我吗？”

他被这突然的一问打了个措手不及，摸不清头脑，默默收回了停在小树林上的视线，看着那张被放大了的脸，眼底满是疑惑。

“嗯？”

他的嗓子里卡了口痰，发出来的声音略带了些沙哑，磁性而又青涩。

“当然记得啊，不然为什么咱俩能一块躺在这儿看星星。”

他用肯定句淡淡地说完后，从头下拔了根小草，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物一样，将它叼到嘴里，感受着嘴里汁水的清香。

“那小时候的我呢，你还记得吗？”

刘耀文从他迷茫的眼神中清晰的得知，他理解错他的意思了，于是换了种问法。

“小时候？咱俩小时候见过面吗？”

在宋亚轩的印象中，他从小就生长在这里，从来都没去过重庆，更别谈在那么大的一个城市里见过刘耀文了。

或许是小时候爸爸妈妈曾带他到那儿去工作过一段时间？

但是那段记忆仿佛被一只大手抹了去，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他最早的记忆，也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了。

他望着天上闪烁的群星，嘴里嚼着那根小草，皱着眉毛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被刘耀文枕着的右胳膊有些发麻了，他挪了挪脑袋的位置，见宋亚轩努力回忆的样子也确实不像在说谎，补充道：

“大概也就幼儿园那么大。”

听到这句话，宋亚轩不由得苦笑，转过头对着刘耀文那张帅气的脸，语气里充满了歉意：

“那对不起啊，我小学以前的事儿都没有印象了，就像失忆了一样。”

对啊，就像失忆了一样。

幼儿园的记忆，的确是不会记得很清晰，但就算再不清晰，也不会至于像他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吧。

他曾经和哪个小朋友玩的好，做过哪些糗事儿，去过哪个城市的哪些景点，他一概都不知道。

或者说，都忘记了，都消失了。

就好像，他一出生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了。

果然是这个答案。

刘耀文想着，也学着他的样子苦笑了一番，翻过身来，仰望着浩瀚的星空，又想起了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

因为那时的他没有保护好宋亚轩，以至于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应该是我给你道歉，是我，让你丧失了那几年的记忆。”

他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继续讲起他被送到全托幼儿园之后的故事。

那时，三岁的小刘耀文被送到那个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说话，像个小哑巴一样，所以甚至都没有一个喜欢他的老师。

他只能每天躲在一个屋子黑暗的小角落里，或是被几棵树包围起来的小空隙中，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愿意同别的小朋友打交道。

“我到现在都想不清楚，那时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刘耀文轻笑一声，看到宋亚轩把那根快被嚼烂的小草吐了出来，把脸转过来正对着他。

那时才三岁的小刘耀文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他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他没有三天两头跑来送吃的，送喝的，送小衣服的爸爸妈妈，没有老师亲切的关照，也没有和别的小朋友一块玩儿的兴趣。

因为他们会讨厌他，讨厌他的沉默。

他只能努力降低自己在幼儿园的存在感，以至于老师在晚上睡觉前点人数时，才会偶尔想起来这个不愿意张口的哑巴小孩儿。

只有那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朋友，在一次偶然情况下发现了把自己团成一小团的刘耀文，他蹲到他的面前，用稚嫩的声音问他：

“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见他没有回应，那小孩嘟了嘟嘴，举起小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确定他在听之后，继续倔强地等待着他张口回答他的问题。

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小腿都蹲麻了，他就把自己挪到小刘耀文的身旁，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双手抱住膝盖，用闷闷的声音给他讲故事。

他讲了好多好多，多到自己都不知道讲了多少。

他跟小刘耀文吐槽过爸爸妈妈研究时空穿梭的团队“凇陌”，说他们是大英雄，要是成功了会被载入史册的那种英雄，好厉害好厉害的。

跟他讲刚刚跟小朋友们玩了什么游戏，还贴心地解释了游戏规则，自言自语地说下次再玩要拉着他一块儿。

跟他讲他见过的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言语中带了些活泼的词句——全都来自他那单纯天真的小世界。

也解释过，为什么他愿意把这些告诉小刘耀文，因为他总是会认真的听，给了他足够的空间把憋在心里好久好久的东西都讲出来。

他也不是没跟别人讲过，只是还没怎么开口就都被打断，别人做不到拿出十分的认真来倾听他的话语，讲也不能讲得尽兴。

“所以你真好，谢谢你！”

他蹦起来，朝小刘耀文扬起一个皱巴巴的笑脸，明媚的阳光透过叶片洒在这张脸上，就像是从天而来的神明，纯洁无瑕的天使。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好，说谢谢他。

那个灿烂的笑容，深深地印在了刘耀文的脑海之中，直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触摸到，正常人的生活。

阳光，灿烂，美好。

仿佛世间的一切代表善良与正义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却又远远不及，无法准确地刻画出来。

那是他失而复得的，从命运中偷出来的短暂美好，纵然只有一刹，却像是在黑夜中绽放的绚烂烟火，让人终身难忘。

——那是光，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