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战死那日，恰巧是上巳节。

第二人称向，全是玻璃渣（里面加点玻璃糖）

第五章卡关受害人快打几千字，每个人都不长（

广陵今朝的冬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许多。

好在瑞雪兆丰年，人们裹紧了身上的长袄，手中掂着从集市上买来的年货，战乱已平，倒也算喜气洋洋地回家过年。

“娘，”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跑进家门口，“我回来了。”

一个穿着朴实的村妇连忙伸手把他搂进怀中，语气又急又气，“你跑哪里去了？吓死娘了……”

小男孩脸上挂着泪珠，转身指向了门口靠着的人影，“我迷路了，是那个大哥哥给我指路回来的。”

女人心下略存了怀疑，此地偏僻，若不是十分熟悉的本地人，如何能把孩子送回来？

女人侧身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牵着小男孩的手走了过去，“谢谢你啊！要不要进来喝口水，歇歇脚？”

那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的，衣衫都变得破烂不堪又单薄，在这么冷的冬天显得不合时宜了。他头发很长，此刻有些脏乱地卷在一起，他抬起眼睛，倒把母子二人都吓了一跳。

他的眼神哪里像是一个乞丐，倒是颇有气势，带着几分人中龙凤之相。

只是他穿的太过破旧，身上又多了很多肉眼可见的伤口和冻痕，便有些可怖了。

“……她的……”他开了口，声音沙哑，“广陵王的墓……在哪里？”

村妇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着，给他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爬过那边的山坡，便是了。”

那人转身便要离开，村妇还是叫住了他，“你等等。”说着把一旁破旧的棉衣递给他，“这个给你，可这天寒地冻的，你去给广陵王扫墓……你是他的什么人？”

他侧过身，微微笑了笑，却又转瞬变成了绝望的笑。他低头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眼神变得温柔，“下次莫再走丢了。”

“谢谢哥哥！”

破旧的棉袄披在肩上，抵御了些寒风的刺骨，他走上山坡，却被广陵城中的爆竹声吓了一跳。

“……原来今日已是除夕了。”他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喃喃自语道。

胸口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他捂住胸口，不断地咳嗽起来。

快到了……就快到了……

山坡之上，面朝广陵城的方向只独立着一碑，在冬日的寒风凛冽中却是多了些自由无畏的意味。

那是广陵城中的百姓为你立的，他知道。

“这里可真难找啊……”他跌跌撞撞走到墓前，跪了下来。

“你猜怎么，幸好我碰到一个小男孩，他正坐在广陵王府的台阶上哭呢。”

“他说他迷路了，我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他说……”他缓了缓，努力挂上轻松的笑容，“他说……广陵王舍身护着广陵城中的所有人，广陵王府便是鬼也不敢进的。”

“那孩子说话的语气，倒和你认真的时候……”

他仿佛又想到你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不再继续说了，而是深深把头颅埋了下去。

“记得我们那次吵架吵的很厉害……不知怎么说到，若你我二人迎来终结那日，生同衾，死同穴，我要让天下人修建最豪华的陵墓，比汉宫还要大的多……”他伸手抚过碑上的文字，“可你却笑着说……‘太大的话，若是陛下夜里迷路，可找不到我了’。”

“你又说，你不想做地下的尸骨……你要你的身体都化成灰，消逝在山林之中……”说到这里，他却是笑了，“不过我还来不及反驳你，你便嫌我说话晦气了……”

说着，他脱下身上破败的棉袄，轻轻盖在墓碑之上，“你是对的，你那么怕冷，地下可不是个好去处……”

说着，他终于忍不住伤口的疼痛，扶着碑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满天星辰。冬日的星空总是那么低，又那么清澈，星光散落漫山遍野，像是慈悲地照耀着没能捱过冬日的灵魂。

“如今……你可是得偿所愿了？”

他知这碑下并无埋葬你的尸骨，那一战不知死了多少人，你的尸骸早已一起，化在了那最后的战火之中，随风而逝。

只是人们都需要做些什么来挂念，墓碑也好，上巳节也好……活着的人总要揣着那微不可查的希望，才能在这不公的世道里搏一处心安。

而他的希望与心安之处，却已堙灭在乱世之中。

“从小你便比我勇敢的多，总是挡在我的面前，替我挡着那些我不愿面对的事，”他靠在墓碑上，冰凉的石板仿佛连人的灵魂都冷透了，“你牵着我的手总是温暖的……可现在却好冷……”

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慢慢涌出，把墓碑也捂的温暖起来，他轻轻用唇贴上墓碑上的铭文。

你连名字都不愿刻在碑上，这碑便成了纪念广陵之战的结果，只刻了祭文的几行字。

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设祭棺前，矢心以辞……”他默默念着，终是低下头去，“抱歉……”

“抱歉……我来晚了。”他的声音终于变得哽咽，“我来晚了……”

“我回来了……”

除夕之夜，他守在你的墓前，终于放声大哭出来。像是当年除夕夜在偌大的汉宫之中迷路的小男孩。金碧辉煌，人声鼎沸，嬉笑怒骂，贪嗔痴爱之间，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归途。

只是那时，你出现了，你拎着大到有些不合身的衣摆，朝他跑了过去，伸出双手，牵住了他的手。

“陛下，我在这里。”你笑着摘去粘在他身上的草叶，“我在这里。”

你说了两遍，孩子的声音明明是稚嫩的，却让他感受到了从没有在大人身上感受过的可靠与温柔。

“……你在这里。”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那我……也在这里。”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还不足十岁的，弱小的天子拉着小女孩的手，却立下了一生都坚不可摧的誓言。

“下雪了……”他慢慢闭上眼睛，唇边扬起平和的笑容。

很快……便能重逢。

这一年，洛阳从未有过的大雪在除夕夜淹没了一切，追杀前朝旧帝的人自此也再找不见他的踪迹。

只是自此后年关将至之时，广陵王的墓碑前总会盛开出带着野气的水仙花，那晶莹剔透的花瓣，细如长剑的窄叶，悠远却悲伤的香气，伴随着广陵的风轻揺舞动，惹得吟游诗人记录着，年年传唱四方天涯。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