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弟弟送进考场后,李斯恪便回去了,打算等明日正式开考再过来守着。
回到家,李斯恪累得半句话也不想说,倒头便睡着了,但梦里也没睡得安稳。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考生,坐在只有几尺宽的号舍里,且还是臭号!对着县主老爷发的题目,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吓得满头大汗,惊醒了。
次日一早,李斯恪将自己发的梦说给爹娘听,安慰没有,笑话倒是一场。他嘴角一撇,蔫蔫的跑到墙角,捣鼓酸菜坛子去了。
酸笋已腌了七天,想来应当是熟了。前几日手生,拿捏不住剂量,便多腌了几坛。好在家里备用的是小坛子,不然娘又该念叨自己败坏了。
他起开坛子,立时就闻到了一股酸腐的味道。闻这味道,想来应该腌的不错。
他一手捏住鼻子,一手伸进坛口捞酸笋,捞了几下手里却空空如也。他掏出手来,伸头一看,全不见笋条,只有浑浑浊浊的酸水。
“笋子全烂掉了……要么是盐头少了,要么就是见了油腥。”李斯恪捻了捻手中的渣滓,自言自语道。
过后,他又将剩下的两坛也全都开了,老天待他不薄,总算还有一坛是好的。
李斯恪猫腰到门口探看,见爹娘都还没回来,赶紧抱起两坛腌坏掉的酸笋,偷偷倒进潲水桶,想着臭味相投,爹娘应当不会留意。
正想着,张英娘买菜回来了。
“娘,我酸笋腌好了!”李斯恪立马抱起酸菜坛子,献宝似的递给张英娘看。
李斯恪刚一靠近,张英娘立马皱着眉头避开他,嫌弃的叫嚷道:“臭死了,臭死了!比你爹的臭鞋袜还厉害几分!你这捣鼓的什么东西?”
“嘿嘿,闻着臭,吃着香。”李斯恪嘿嘿笑道。
“我才不上你的当!一天天尽糟践好东西,这笋子十文钱一斤呢!”张英娘恨恨的点点他的脑门,尤且气不过。
李斯恪不与她分辩,想着只说没用,做出来才是真理。于是洗出十几根笋子,打算配着刚买的五花肉炝炒。
李斯恪将笋子切段,五花肉片成薄薄一层,又准备了花椒、葱白、小米辣等佐料配着煸炒。
张英娘虽嘴上说着嫌弃,但还是任命的坐在灶台下给李斯恪烧着火。油锅一热,李斯恪将佐料放下去炝炒,煸出香味,又继续下锅五花肉、笋子,合在一起翻炒。
锅里溢出的香味,引得张英娘频频抬头探望,但想着刚才自己夸下海口说不吃,如今又不好意思问,只好默默咽口水。
李斯恪只做了这一道菜,便把灶台还给了张英娘。张英娘见已经有了肉,就只炒了一盘素菜,打了一份清汤。
中午,李德福夹了一筷子酸笋炒肉,叹道:“英娘,你这手艺越发精进了!”
“那是留孩做的,其他两个才是我做的。”张英娘木着脸说道。
李德福停住筷子,讪笑两声道:“我近来肠胃不好,还是吃清淡些好。”说罢,一边看着酸笋炒肉,一边往素菜那里下筷子。
张英娘看着他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的扭过脸去,假意起身盛饭。
一见张英娘转过身去,李德福赶紧夹了两筷子酸笋放在嘴里,李斯恪见他如此,实在可笑。可又不能笑,只好低着头憋住,但手抖的连碗都要端不住。
张英娘添完饭,回头见当家的两边腮帮子鼓得老高,又见李斯恪低头忍笑。忽然噗嗤一声,笑道:“嘴上油光噌亮的,哄谁呢!”
“哈哈哈……”李斯恪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李德福羞的老脸通红。
张英娘见他这狼狈样,还有什么好计较的,于是伸手夹了一筷子酸笋炒肉,放到他碗里,嗔道:“吃吧!”
“谢谢娘子。”李德福眯着眼,含混着谢道。
饭后,李斯恪拎着备好的糕点和水壶,和爹娘告别后,便往考场走去。
到那天色还早,李斯恪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就坐在那里候着。等到天色擦黑,才见到李斯聪的身影。
李斯恪赶紧起来,没想到起的猛了,眼前一黑。挺了一会,睁开眼,李斯聪已经到自己跟前了。
“敏哥儿,今日做的怎样?”
李斯聪略一沉吟:“今日四书文和试帖诗难度平常,等明日发了案,应当能提堂号。”
“果真?敏哥儿真有本事!”李斯恪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背,随即又拿出水壶和糕点递给他。
“先喝点水,吃些云片糕垫垫肚子,等待会家去,再吃些热乎的。”
“谢谢哥哥。”李斯聪接过水壶喝了几口,笑道:“今日在号舍,一口水都不敢喝,生怕忍不住去方便,卷子上盖个屎戳子。”
“哈哈,你没有被分到臭号吧?”
“没有,我在前面。”
……
兄弟俩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家。
第一日开了好头,后面几日也都顺当得很。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第五日忽然冷了起来,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早,李斯恪将弟弟送到考场门口,不放心道:“敏哥儿,若是撑不住不要硬抗,哥哥在外面等着你呢。”
科场为了防止作弊,只许考生着单衣,穿单鞋,若是春风和畅或许还能坚持。只怕遇到倒春寒,只这一项,就会刷下许多考生。
“知道了,哥哥。我得进去了。”李斯聪脱下夹袄递给哥哥,哆嗦着点了点头,就冒雨往考场跑去。
看着弟弟在细雨中,略显单薄的身影,李斯恪忍不住揪起心来。也不知敏哥儿能不能撑得住?他虽然看着温顺,但是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恐怕不会半途而废。
只怪天气变的太快,一早起来,连姜汤都来不及准备。李斯恪抿着唇,懊恼的攥了攥拳头。
李德福也忧心敏哥儿身体撑不住,一早就去向新东家告了假,抱着张英娘熬好的姜汤,撑着伞,匆匆往考场赶去。
父子俩在檐下越等越冷,李斯恪看着已经乌黑的天色,急声道:“我穿着夹袄都冷的直哆嗦,敏哥儿可怎么办?”
李德福也是拧着眉毛,直摇头叹气。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放排的时候,所有的考生都被放了出来。李斯恪一个箭步冲到前头,四处寻觅李斯聪的身影。
“敏哥儿!”
李斯恪见弟弟惨白着脸,扶着墙一步步的挪着,赶紧心疼的跑上去给他披上夹袄,又从李德福的手里接过姜汤,给他喝下去。随后爷俩一人架着一边,把他架回家去了。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张英娘见爷仨儿淋得透透的,急的嘴里直发苦,赶紧把干净衣裳找出来,催促他们换上。随后一人又灌了一碗姜汤,才为算。
好容易把李斯聪伺候睡下,结果他夜里又起了烧。张英娘叫醒爷俩,催促去找郎中。李斯恪二话不说,赶紧披上衣裳,趿拉着鞋,往街上跑。
“有人吗?快来人!”李斯恪将门敲得砰砰响,手心红了都没发觉。
“您来晚了,坐堂的郎中全被叫走了!”留堂的伙计打开铺闼子门上的小窗,朝着外边喊道。
李斯恪着急的扒着小窗,问道:“那有没有药?”
伙计道:“师傅不在,我也不敢给您拿,您还是明天请早吧。”说完便把小窗关上了。
李斯恪没工夫计较,冒着雨又往下一家跑去,跑了半个城,三家药堂,一个郎中也没见着。
“怎么样?有没有郎中?”张英娘拉着李斯恪的手,伸头向外看,但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李斯恪丧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这场倒春寒来的厉害,肯定不止咱敏哥儿病倒,请不到也难怪。”李德福背着手叹道。
“那敏哥儿怎么办?”张英娘扑在李斯聪的床头,急的直掉眼泪。
“咱们家不是还有酒吗?快拿出来给敏哥儿擦身子!”李斯恪突然想到物理降温,赶紧催促张英娘去拿酒。
“酒?管用吗?”张英娘问道。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死马当活马医吧!”李斯恪说着,又到厨房撮了一点盐放到温水里,给弟弟灌下去。
几个人轮流给李斯聪灌盐水、擦身子,一夜忙得人仰马翻。将近初晓,他身子总算没那么烫了。
清晨,细雨骤歇,天终于放晴。
李斯恪挣扎起身子,跑到药堂,总算请到了郎中。郎中过来诊了脉,又开了几副药,便匆匆告辞了。城里感染风寒的太多,郎中也是连轴转。
到了下午,李斯聪已然清醒,用了一点清粥,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李家人这几日也累的够呛,索性关上大门,狠狠的睡了一觉,全不管外面怎么热闹。
“李掌柜!快开门!你家令郎高中了!”
李斯恪睡得朦胧,忽然听到门外敲锣打鼓一阵喧闹,赶紧披上衣裳,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就见打头两个青衣小帽的衙役,脸上堆着笑,拱手贺喜道:“恭喜恭喜,贵府李老爷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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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