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儿给自己卸了耳铛,关上的窗户被风吹开,她起身前去关窗户,再回来的时候妆台上就放了一枝新折的鲜艳花枝。
枝上的红色花朵开得热烈,内黄的花水娇滴滴的,在这幽夜里传出阵阵香气。
苏檀儿怔怔的伸出手去,却在快要碰到花之时,蓦的缩回了手。
身后有人走出,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
宁毅有些局促,“来的路上看见这花开得正好,就给你折了一枝,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吗?”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宁毅虽然对这些东西有点研究,不过他知道的大多是玫瑰茉莉之流,“我就是看她开的好……”
“宁愿枝头抱香死,不愿飘落北风中。”苏檀儿没有转身,只是看着桌上的花,像是回答着宁毅又像在说着别的,“这花叫抱香。”
“原来是这样啊。”
宁毅干巴巴的回了句,他送花过来,本来是想让苏檀儿开心,也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可是感觉到两人之间越来越尴尬的气氛,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苏檀儿已经重新做回妆台前,继续拆卸着头上的首饰,开到鲜艳的花枝跟那一支支精细的钗环跟那只放在一起,竟有种格格不入的落寞。
有一只发簪插的比较靠后,她伸手够了几次都没有摸到,忽然觉得脑后一松,那被宁毅拔下来的簪子,被他放在了苏檀儿的手心里。
交接簪子的时候,对方的手指触碰过苏檀儿的掌心,两人俱是没说什么话,宁毅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亲手为苏檀儿梳笼长发。
如锦缎一般的长发从苏檀儿纤细的肩头轻柔垂落,菱花镜里宁毅握着象牙梳,苏檀儿垂着臻首,夫君温柔娘子和顺怎是一对郎才女貌能够形容的。
宁毅希望这时间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样他就可以陪在苏檀儿身边,只是他只要低头就能看到苏檀儿放在膝上紧攥的手。
更夫敲着的梆子“当当”传了两声过来,已经快要二更天了,这几乎已经是苏檀儿要上榻安歇的时候。
而两人之间的恩爱友好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被这两声梆子给搅的支离破碎。
“你新做的纺织机坏了。”
“我明天就过去一趟,把它修好。”
“今年春蚕损伤太多,恐怕会影响进攻,给京城的锦缎。”
“先从别的铺子里购买一些,我在京中有相熟的人,可以先委托他们将今年上供的锦缎往后延期一二。”
两人之间依旧和平友好,可宁毅每说一句,苏檀儿放在膝上的手指就收紧一寸。
她轻声笑起来,“这些是最近把我扰的焦头烂额,没想到在你这里却能轻轻松松解决,宁毅,你果然比我有经商的天赋。”
她眼下泛青,一双眼瞳布满血丝,可想而知这几日苏家出事她经历的都是些什么。
宁毅心疼又愧疚,而当苏檀儿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却躲在书院里清闲悠哉……
“檀儿对不起,苏家出事我应该早些出来的,我真没想到这短短功夫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都怪我惹你生气后怕自己再惹恼你,躲在书院清闲。”宁毅都后悔死了,这中间要时刻,他要是在苏檀儿身边出谋划策,没准早就惹得美人眉开眼笑不计前嫌。
这就是失策呀。
不过,“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凑巧,我觉得是有人在暗中针对苏家。”也有可能是针对他。
宁毅眉头紧皱,他心底突然有了一些猜测。
“几位掌柜也是这样觉得,可是自从乌家倒台,我苏家在临安几乎已经没有敌手,我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能想出如此毒计针对我苏家作为。”
苏檀儿抬眼看向菱花镜,透过这面镜子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宁毅的脸。
“宁毅,你心中可有符合的人选?”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去查的,只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可能需要的时间有点长。”
苏檀儿一眨不眨的看着镜子,不想就此放过宁毅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倒是觉得有一个人或许可能。”
苏檀儿缓缓说。
“此人心有丘壑,更具经商天赋,说是商道天才也不为过,尤其他跟我苏家还有嫌隙……”
“谁?”
苏檀儿看着镜中的宁毅不说话。
宁毅后知后觉,“你怀疑我!”
宁毅难以置信,他当年被好友出卖都没有如此震惊,现在只是被苏檀儿怀疑一句,他就觉得心腔好似被人破了个大洞,穿梭席卷而过的是塞外的寒风。
“我不相信你会怀疑我。”宁毅道,“是不是卓不凡他做了什么!”
苏檀儿不知宁毅为何会提起卓不凡,毕竟在她看来那人只是一个忽然出现的意外陌生人。
忽然,她抬起来眉眼,“你不是说,这几天你都在书院!”
苏檀儿站了起来,直对着刚才还在给自己小心翼翼梳发的赘婿,“你骗我。”
“我没有,我这几天真的在书院。”宁毅连忙解释,“是今天白天我听到别人说你身边多了一人,所以就去布庄,结果看到卓不凡跟你抱在一起,我真的没有到处乱跑一直都在书院的!”
宁毅不解释还好,他这一解释苏檀儿脸色更加难看。
“你的意思是我背着你偷人?”
“我没这个意思,我……”
“出去!”
宁毅看着发怒的苏檀儿,他放下手里的象牙梳,“我真的没有说你背着我怎么偷…什么的意思?我知道有些时候,我们都会遇见一些比较让人误会的事,就像那天我跟聂云竹也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我其实……”
“你其实因为什么并不重要,因为你已不是我苏家赘婿。”
苏檀儿低头看着地面自嘲,“我最近苏家有事,所以顾不上给你送去休书,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休书送过去的。”
“檀儿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我们两个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意?”
“你的心意是什么?”
苏檀儿苦笑,“我看见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恨不得上去撕了那个女人的脸,恨不得就此把他杀了,或者远远发卖出去,让你们这辈子,下辈子再也见不到一面。”
他堂堂苏家大小姐,名门闺秀,苏家嫡女,看见心爱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在一块,心里想着的也不过是跟那些市井泼妇一样,去狠狠撕扯那个勾引自家男人的女人,想到的也只是把所有恶毒的词汇思加在那个女人身上。
哪怕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自己是苏家嫡女要端庄,要大度,绝对不可以这样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可还是会忍不住的迁怒。
“可是宁毅……”
“你亲眼看着别的男人抱着我,你是怎么做到熟视无睹的?”
“还是说,你当时在暗自欣喜,因为就在我义正言辞的指责你不守夫德之后,你也可以鄙夷万分的回上一句我苏檀儿不守妇道。”
“宁毅,宁立恒,你真厉害。”
苏檀儿凄楚一笑,只着一身白色寝衣的她,像朵风中飘摇的柔弱白花。
“我……”
宁毅张了张嘴,可不知为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闺房里两人相隔不过短短一臂的距离,可是这短暂距离却像隔着天埑咫尺天涯。
夜越来越深了。
从门缝里涌进来的凉风吹灭了几盏蜡烛。
“夜深了,你先休息,等明日我再过来。”
自从宁毅的耳房被烧之后,两人从未分过房,现如今……宁毅苦笑,看来他只能去找老耿对付一下了。
“小心卓不凡。”
宁毅离开前再次提醒,“他不是什么好人。”
“纺织机是卓公子修好的,其他商铺里的蚕丝材料不够,是左公子名人从别处运来临安。就连我那天不留神,撞上马车也是卓公子送我回来的。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帮我的却是卓公子一个外人,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是对你更讽刺一些,还是对我更讽刺,但是帮我度过危机的确实是他没错。”
苏檀儿知道宁毅的脾性,所以不想把她们两夫妻的事牵扯到卓不凡身上。
“宁毅,他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上他。”
宁毅从没想过,有一天苏檀儿的嘴里会出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是高山明月,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皎洁端正,明亮光辉。跟他一比他宁毅就是地里的贼泥鳅,逮着谁都想狠咬一口!
他狠的磨牙。
想挖我墙角,想给我戴绿帽子,老子他娘的废了你!
“你的夫君是我!”
“帮你而度过难关,帮你苏家成为皇商的人是我宁毅!”
而不是那个狗屁倒灶的卓你马狗屎凡!
最喜欢你,最爱你,最尊重你的人也是我!
宁毅又狠又酸又有点委屈。
“苏檀儿你想休了我换夫也要看我宁毅答不答应才行!”
是啊,宁毅已经是今非昔比,他之雄才伟略根本不是苏檀儿能够比得上的。
跟他做对的,都已经在宁毅的手段底下销声匿迹。
苏檀儿脸色苍白,宁毅在无声的提醒她,他可以把苏家捧上高位也能转手把苏家碾入尘泥。
她颤了颤唇角,失魂落魄似的扶住了妆台。
宁愿枝头抱香死,不愿飘落北风中。
她不是抱香那傲骨铮然的花,她是苏家大小姐,得先是苏家,才是她苏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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