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远处建筑后又传来几声暗雷，雨又大了些。

雨下已经了一早上，天空依旧暗沉沉的，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下一站19区，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机械女声从电轨车顶部响起，有点电流的刺耳。最近是雷雨季，电池多少有些受潮，人们都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的湿气。

电轨车有些摇晃，带着车厢中的乘客也轻微的晃动。

黄卫平像是被突然惊醒，脑子空白，看着面前窗户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愣愣的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在车上。

昨晚睡觉前吃了药，这次的副作用似乎格外的强，整个脑袋里晕得像是浆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坐着的记忆像是被连根拔除了一样。

整个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这对他来说是正常现象，又似乎不太正常。

他的视线移到了自己手上。握着伞柄，还在滴水。对了外面在下雨……

所以今天下雨，那为什么要出门?

黄卫平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伞，脑袋因为车厢的摇晃变得有些更晕，身体的不舒服加上突然混乱的记忆让他不自觉皱了眉。

他脸上有点苍白，顶着个寸头，身上前几年的旧款外套，灰沉的颜色显得他有几分沉寂。

分明年纪不大，却看着老成。

“叮咚……”

电轨车停了，车窗外的雨水因为惯性突然顺着玻璃流下来，留下一窗的水渍。

黄卫平扭头，透过车窗看着湿漉漉的外面。

这里一片花花绿绿的烂尾楼，看上去是古地球的风格，但是没有完整的修建好。现在被窗户上的雨水一遮，连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都变得扭曲。

他认得这里，是18区和19区的交界，一片没有政府管的“黑户区”。

他很少去19区，只有每年父母忌日的时候才会去19区的墓地上。

所以今天是父母的忌日了吗？

黄卫平看着前方的司机，虽然仍然有些怀疑，但这辆电轨车的确是他去墓地常坐的。

前门还开着，司机在等还没赶到车站的乘客。

是个男人，浅色的衬衫，黑色长裤，看不清鞋子，只有那把红色的伞吸引视线。只是他慢慢悠悠朝电轨车走来的样子，看着让人心急。

黄卫平透过玻璃看着街上那个男人，心里突然又冒出一丝茫然。

还是不对劲，自己不对劲，这辆车也不对劲，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就连空气都像凝滞的，仿佛是个假的世界。

黄卫平脸色不太好看。

他没法把自己这么反常的记忆归结于止疼药的副作用。药虽然是新药，但基本结构和自己以前吃的一样，副作用并不会这么严重。

车厢中的乘客并没有发觉这个年轻男人脸色的变化。他们依旧懒懒的，早班让他们没什么精神，只是低头刷手机，偶尔有一两位还在吃面包。

他看见男人上车了，拿着伞，水滴顺着红色伞尖滴下来，车门处变得湿漉漉的。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黄卫平心里却突然一跳。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下一秒要发生的事情他似乎都能预料。

几乎是下意识，他按开了手中的伞，挡在在自己身侧。

“嘭……”

只听见一声闷响，血腥味瞬间漫开。

坐在黄卫平前方、吃面包的中年男人猛得炸开，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座位。

伞面挡住了大部分炸得四溅的血浆和残肢，但难免有些落到自己脚边。

一团看不出什么东西的鲜红色物体掉落在黄卫平不远处。黄卫平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没被幸免的鞋面，暗色的痕迹，散发着腥味。

很恶心的味道蔓延，但车厢中却异常的安静。

这一切来得突然，应该出现的混乱也没有出现。

乘客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人发生爆炸，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液也并不存在，像是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事情。

黄卫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收了伞，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警惕的扫过血迹斑斑的车厢。

黑色的伞，就算伞面上都是血也不太看得出来。

脑袋被突如其来的腥味熏得有些晕，让他本来就不算好的脸色更加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黄卫平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

“车厢”里有异人。

刚才在前面那人爆炸的一瞬，黄卫平明显的感觉到了空间折叠的波动。

就像是中空的塑料袋被人为的用皮筋分出一小块，看似独立，却又会因为一点细小的冲击将那点缝隙撑开，让人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只是待在那个狭小的『空间』。

异人虽说看上去与普通人没有差异，但能更加熟练感受自然的规律，或者说是掌握自然的力量。

人类天生就惧怕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顾忌让人类不敢轻举妄动，假意包容是他们对待异人最佳方式，从古至今。

而现在，人类学会怎么合理运用自然中的一切，掌握了几乎与异人同样的力量，具有足以抗衡的力量，天性让他们开始无法接受与自己不同的生物，经管曾经这群生物也被归为人类。

遭遇排挤，异人大多藏在人群中，慢慢开始出现不少的“失控因子”，比如现在。

“砰……”

“砰……”

又是两声闷响。

没有鲜血，只像是两个气球爆炸，声响之后连碎片也没留下。

像是在为被自己关在“笼子”里的猎物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不满。

黄卫平拧着眉头，药物副作用似乎还在，耳边巨大的响声让他头脑一阵发懵，整个人似乎被包裹了起来，与外界隔绝。

这种对声响接收模糊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

知道异人隐藏的『空间』就在这辆车厢中，但以黄卫平现在的状态来说想要短时间的锁定，并不现实。

“你是特遣局的人。”异人开口了，语气不像是询问反而是称述一个事实。

听上去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少年，只是不太能分辨出来他声音的来源。

“嗯。”黄卫平不轻不淡的随意应了一声，像是下意识的为了礼貌。他移眼看了一下刚才拿着伞上车的男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扭头看着窗外，平静得和车里其他人一样。

黄卫平视线移到他的侧脸上，五官立体得有点像混血，很好看。

像是19区的人，毕竟那里混血很多。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得到这个答案。

外面的雨还在下。

这几个月异人袭击普通人的案件的确在激增，起因是各区联合发布的新令，虽然没有明说，却也在明里暗里的将异人逼出人类生活区域。

今天估计是正好被黄卫平撞见了，还被察觉是特遣处的人，才被拉到这个『空间』里来。

但至于其他乘客，是否是和刚才那个吃面包的男人一样的下场，黄卫平并不知道。

异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扫墓。”

黄卫平的注意力有些药物带来的散乱，这让他不想去思考异人所问的问题。视线随意放在坐在窗边的男人身上，这让他稍微舒服些。

他的回答让车厢里又安静下来，电车还在不断向前行驶。

外面的建筑却逐渐变得模糊，这是『空间』不稳定的一个表现，这个异人还没有熟练的掌握对自己异能的控制。

握着伞柄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全身的无力让他略微靠在扶手上，背后有个借力让他感觉轻松一些。

能察觉到自己身体机能正不断的下降，黄卫平忍不住暗骂昨晚吃的新药，强迫着自己涣散的思维集中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再次观察整个车厢，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久耗，最好的方法还是快速解决。

『空间』不稳定……那么直接动手就是最佳方案。

回想起刚才吃面包男人自爆的那一瞬空间的缝隙，黄卫平将视线移向了前方驾驶室，这是刚才出现裂纹的地方。

而就在他动作的那一瞬，空间折叠所带来的扭曲瞬间将他移送到了车厢末尾。

黄卫平下意识的后脚抵住车厢后方铁皮，稳住身形，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倒是没想到这位少年的反应这么快。

兴奋所导致的体内激素分泌让他头脑的眩晕减轻了不少。

手中的伞还在，这次黄卫平动作极快，反手用力将黑伞向身旁刺去。分明是空气，而下一刻从伞尖的那一点开始，像是玻璃裂纹一般向四周蔓延。

一点点碎片接连落下，露出外面虚无的黑。

黄卫平没将伞收回来，反而借着它一路向车厢头部划去。

少年异人似乎没想到黄卫平的力气竟然能直接把自己的『空间』击碎，现下有些慌乱的阻挡。

扭曲的让周围变得模糊，车厢地面变得弯曲，但黄卫平的下肢爆发力却不容小觑，快速朝前方跑去，他手中的伞因为在『空间』碎片中快速的运动而变得扭曲。

“借用。”

经过“混血男人”时黄卫平顺手夺过他手中的伞，也不管他是不是个假人，客气了一声，下一秒就用他的伞取代了自己那把已经只剩骨架的黑伞。

少年异人或许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在已经在派遣处工作了近十年的黄卫平面前显得手忙脚乱，虽然掌握了『空间』但看着向自己逼近的黄卫平纰漏百出。

『空间』几乎被黄卫平从头到尾刨开，那唯一完好的地方根本不够他藏身。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破碎的伞直接刺穿空间血肉的阻力顺着伞骨传到黄卫平手中。

最后一片『空间』碎掉，露出少年异人因为疼痛而苍白扭曲的脸，他死死盯着黄卫平眼中有些藏不住的害怕，但更多的执拗。

见得多了，早就失去了探究的欲望。乐深近乎冷血的瞥了他一眼，手上用力，腥味更浓，伞尖穿过大腿，带着几滴血液溅到地面。

大腿被刺穿的那一瞬少年异人瞳孔因剧烈的疼痛而缩小，肌肉的痉挛让痛呼被堵在了喉咙。

原本就并不稳定的『空间』因主人的失控瞬间破碎、消失。

又是熟悉的眩晕。

兴奋退却，黄卫平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稳住自己，手心里温热，感觉的逐渐退却让他分辨不清自己抓住了什么。

“天啊！”

“啊！！！”

刺耳的尖叫声强硬的刺激黄卫平麻木的神经，短暂的清醒让他看清楚了飞溅在车厢各处的鲜血，以及被自己抓住的人。

是那个19区的混血。

黄卫平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没等字说出，眼前一黑，整个人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