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珉花了一天的手机，才看完周启玉手机里的消息。

周珉如同在冰窖里，他从最开始的扫读到每翻阅读一条消息都要停几秒钟缓口气。

他没有想到，周启玉一直都在忍受着手机里的消息。

这些消息大都露骨，污秽不堪，还有过于血腥刺激的图片与视频。

这些消息组成一道看不见的墙，围困住周启玉，让他无法逃脱。

周珉蹲在厕所角落里，他安抚住心脏大口喘气，试图消化自己看到的消息。

可是忘不掉。那些消息，那些语音，那些图，他完全忘不掉。

贺榕泽。

周珉特别记住了这个人。

他发给周启玉的每一条语音消息，都是一拿温柔刀。

贺榕泽说周启玉是他最心爱的猫，说周启玉的哭泣声好听，说周启玉的腰细握难止颤抖。

他至亲的哥哥，在贺榕泽眼里不过是一只宠物。

周珉关闭手机，再一次深吸一口气走出厕所。

天可怜他。

这一夜，周启玉的心跳检测成了一条直线。

周珉一夜未眠。

他把周启玉安葬在偏僻冷清的墓园。再一次回到学校，他已经错过高考报名的时间。

周珉蹲在周启玉的坟墓前，轻轻摩挲着周启玉的照片。

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最终下定决心，起身离开。

周珉反回学校后，他选择休学。

拿到休学申请走出校门外，天在下雨。

周珉没有带伞，如果他闯回去肯定要淋雨。

“周珉！”

少女的呼唤声让他回头，

听到喊声他回头，看到一名女生拿着一叠卷子举着伞跑到在他面前。

蒋姝对周珉说：“这叠卷子你带走吧。”

“不用了。”周珉淡声道，他还记得面前的女生，“你好好高考，雨太大了，你回去吧。”

“那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或许吧。”

蒋姝没有放弃，她依旧举着试卷：“拿走吧，说不定有你需要的呢。”

周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过蒋姝手里的试卷。

他说道：“谢谢。”

他之后把卷子塞进书包内夹层闯入雨中。

他回到自己租的小出租屋里，打开书包翻看。

这是一套整理过的高三真题，正好有周珉目标私立中学的试卷。

周珉按照他和孙一远的约定时间，洗完澡后按时到达约定的咖啡店。

同样读高三的孙一远被家里人管着，他是装病翘掉晚自习偷溜出来的。

孙一远看清周珉就立刻开口：“先说一句，我只有一节课的时间。”

“这个时间足够了，你们学校学费多少？”

孙一远“啊”了一声，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聋了。

“我问，你们学校学费多少？”周珉又问了一遍。

“啊……这个，一年八万多，怎么了？”

周珉沉默片刻，他打量四周后，贴近孙一远的侧脸，压低声音。

“我要做一件事情，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孙一远满头雾水。

周珉继续说：“你们家不是有关系吗？看能不能把我转进你们学校。”

孙一远表示自己明白了，他刚想说没问题，只听周珉继续说。

“但是不会用我现在这个身份，或许寒假，不对……高考后我会给你一个我的新身份，暑假后我要在你们学校读高三。”

“周珉……你确定？”

孙一远又蒙了。他不懂周珉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周珉似乎在干一件大事。

“我确定，我会给你提供五十万。”

孙一远不是没听过这个数字，但能从周珉口中听到几十万的确让他大跌眼镜。

“五十万？你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把我们家房子找人转卖了。”周珉平静道。

“那你现在住哪？”

住哪里？

周珉一声轻笑。

他住在一间地下室里。

地下室的隔音不好，时常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各种声音。可是只有听到这些声音，周珉才能得到灵魂片刻的宁静，感受到自己真正的活着。

哪怕是身处困境与不堪里，声音都在证明他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竭尽全力去翻盘。

孙一远见周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怕周珉做出傻事，不得不很担心地问：“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如果你想见我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

周珉说完，他起身离开。

孙一远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愈发不安。

他的直觉告诉他周珉一定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急着摸出手机给周珉发消息。

“我艹！”

孙一远狠狠低骂道。

他发出去的消息带上感叹号。

周珉看着手机上的感叹号，他先删去孙一远这个好友，尽力不让他卷进来。

他要报废这个手机号，再去办一张新的卡。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自己意外死亡，重新去套一个周珉身份。这样才能确保贺榕泽不会找到他身上。

从搬进地下室后，周珉除了写卷子与学习外语。他还会想方设法收集贺榕泽以及他身边人的新闻，再通过买取一些富家子弟的社交号消息，在自己床对面的墙上写下一张巨大的人际图。

他不断推测分析，最后到确定人选已经过去两个月。

周珉再一次走向镜子前。

镜子里的他长发至肩，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再一次走出地下室。

他要去一座寺庙。寺庙里有他要见的女人。

女人名叫周蕴。她二十年前痛失丈夫儿女，被一度排挤到边缘。

周蕴无处化解苦闷，只好经常到寺庙礼佛。

她在这座寺庙里遇到一个和她一样苦命的少年人。

他对周蕴说自己一无所有，只剩贱命一条。

周蕴难得有耐心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或许是因为这个少年人长得可亲，亦或许是因为他们恨的人相同。

但不论哪个原因，她的确和周珉成了忘年之交。

周珉到达山寺，直接走进主寺庙里。

周蕴就跪拜在佛像下。

他悄悄地走到周蕴身边，双手合十跪拜。

“来了。”

周蕴不怒自威，她缓缓直起身平淡地继续说。

“佛像下就不撒谎了，说你真想说的事情吧。”

周珉也不再藏掖：“我想进入你们家族，以一个后辈的身份。”

周蕴轻笑一声后问：“你这几天有在读书吗？”

“有。读了一点《史记》。”

周蕴有时会向周珉推一些书籍，周珉都会买回去看。

“得不为喜，去不为恨。”周蕴摸了摸手上的佛珠继续说，“你应该试着放下。”

“我做不到。”

周珉决绝地回答。

“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一个人。我不在乎我下地狱，因为我现在就在十八层地狱里。”

周蕴这次看向周珉，她的眼里只有一个孤寂倔强的小孩子。

“我没和你说过吧？”周蕴脱下手上的佛珠，“我儿子和你很像，所以他被人陷害，判了死刑。”

周蕴的手指绕着佛珠，在手指上绕了六圈。

她轻轻一拉，绳索断裂开，佛珠滚落一地。

“我答应你，周珉，我会给你安排身份让你进入周家，那你要给我什么呢？”

“我想，应该给您一份很不错的见面礼。”

周珉在离开前回答。

—

半年后。

高考完后的蒋姝收到一份礼物。是一张她很想去看，却没有抢到的舞剧门票，还是最前排正中央的座次。

寄件人写着ghost，她直觉这是周珉寄来的。

这是她送出那份卷子的回礼。

还有孙一远。他父亲送他国外镀金的计划，因为事业起步而取消。

他考完后还有一种梦幻感。真的很难相信他父亲一脸和蔼的支持他高考。

甚至在他考完后，直接给他解禁，还买了全新的苹果全套。

孙一远战战兢兢的不敢多问，直到他无意间听到父母谈话。

突然暴富蛮横嚣张的赵家被查出漏税和造假倒台，受到打压的周家又重新站起。

周家新的主人是寡妇周蕴。她雷厉风行，不到半个月时间就迅速收权，重振周家。

除此之外，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青年。

有人猜测青年是她的私生子，也有人猜测青年是她的亲戚，更有人猜测青年是她年轻的娈宠。

众说纷纭，没人知道少年的正式身份，但大家都忍不住谈他。

孙一远下意识觉得周珉回来了。

可是他没记错的话，周珉明明四月份回乡后遭遇泥石流死了。

孙一远不敢相信。

他曾经试着去查周珉居住的地方，好不容易摸到一点风声，结果建筑因为违建查封。

查询真相的孙一远四处碰壁，他逐渐放弃寻找，就当是周珉已经死了。

高考后才过一周，他被父亲强拉着要去拜访周蕴。

“今天要去拜访你周阿姨。”孙有海对着自己的二子再三叮嘱，“你一定要有礼貌，千万不要乱说话乱动乱看。”

孙一远心不在焉搭理着，看向窗外的风景。

他到周家别墅前还在手机里和朋友吐槽自家爹小题大做，十分敏感。

见个周家人都这样，到时候见贺家人，他爹肯定要跪舔。

孙一远跟在父亲身后，由着一名老管家带入周家客厅。

客厅里坐着一名长发束起，穿着白衬衫的青年。他闻声站起看向孙一远。

孙一远瞬间呼吸停止，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和自己同龄的青年。

青年微微一笑，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黑。

他向孙一远伸出手。

“你好，我叫周珉，我听说过你，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