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一声叹息,包含着太多情绪,让人哭,让人笑,让人喜,让人悲,骨子里沉睡的属性在慢慢苏醒,一种种情绪化作白绫绕在颈上,拽着人脱离深渊。
五感渐渐清晰,鼻尖一股药味缠绕,模糊的声音远远传来。
“都是那个狐狸精,你既然都下手了,怎么就不弄死换个清净!”
是书柬的声音,江垂柳想要询问,却张不开口,全身酥麻无力,动一动指尖都好似废了千金之力。
书柬毒怨无比:“若是陛下有一点事,我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咒怨的声音突然放低,“我不该留陛下一人……”
江垂柳不安的抿了抿嘴,知道了她口中的狐狸精与他是哪个人。
眼睛微微张开,黄金帐幕泛着流晕,微微摇动,那金线所绣的真龙仿佛要飞天而去。
灰暗的灯光还是叫她有些吃不消,闭上眼睛等了会儿,在睁开眼,映入眼睑的是一张惊喜的脸。
“咳咳咳!”
书柬小心的绕过伤口将江垂柳扶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温水递到她嘴边,回头吩咐:“陛下醒了!张太医快来把脉。”
江垂柳饮了口水,冒火般的嗓子得到了滋润,见此时天色以暗,肚子空空如也,似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直候着的张太医发丝斑白,颤巍巍的在龙床边的绣凳上坐下,一手搭在江垂柳手腕上,一手抚着胡须,闭眼细诊。半响起身拱手道:“陛下已经度过了危险,只要今夜不发烧便不会有事。”
书柬松了口气,给张太医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知趣退下。
殿内并无侍女伺候,随着脚步声渐弱,书柬收起了平静,苦大仇深的望着江垂柳。
江垂柳只做看不见,“饿了。”
书柬立刻起身去寻来了清粥,江垂柳饿极了,很快见了底,抬头想让书柬在盛些,见后者眉目阴沉,目光委屈,嘴巴撅起,活脱脱一个怨妇。
江垂柳一叹,问:“他呢,没把他怎么样吧。”
提起那人,书柬眉头一簇,恶狠狠道:“陛下所谓的没怎么样是怎么样?车裂,凌迟,刮骨,炮烙……”
江垂柳听的头皮发麻,“停,你又没做,说出来吓唬我干嘛?”
书柬气愤的甩了甩胳膊,阴阳怪气道:“陛下不就是吃准奴婢不敢违逆您的意思,才将自己置入险境么?不过下次您可别在这么信任奴婢,奴婢一进去就见您倒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那人倒在一边满口是血,一时冲动险些直接将人杀了,若不是贾方士拦着……若不是贾方士拦着!”
江垂柳听着她言语里的怨气冲天,“就这一次。”
她不是在哄书柬,而是真的,那刺骨的疼痛领受过一次就够了。然而就算在来一次,她依旧由着他发泄,只因这是欠他的。
“不过我被拦住了,魏省可是疯了。”
书柬指了指西边的角落,江垂柳这才看见那里还跪了个人,给书柬使了个眼色,小心的绕过伤口穿上外衣。
魏省低着头看不清样貌,但身材瘦小,见两人谈及了他,往前爬了两步,狠狠的叩首:“卑职自作主张,将云胡打伤,已经去领了三十鞭,主子可要加罚?”
书柬在一旁明刺暗讽:“自作主张可是影秘卫的大忌,要奴婢看,三十鞭太轻了,怎么也得八十荆棘鞭,不然任谁都能轻慢了陛下心尖上的云胡公子不是!”
江垂柳只做没听见书柬的闹别扭,细细回想这耳熟的声音,忆起初来时被刺伤,一个侍卫将她抱在怀中,可不就是这人么!
“你上前来。”
听见吩咐,魏省毫不犹豫的跪爬上前,卑微的趴在地上,背后湿了一片,黑衣看得不明显,一股血腥味却解释了一切。
江垂柳叹气,看得出这个人也是自己的心腹,还是那种死忠的。她没有把自己的过错归结到别人身上的习惯,道:“去把御医叫回来,你把衣服脱了。”
书柬看了眼魏省,爽快的退了下。
魏省几下子就解开了衣服,背后血淋淋,被扯开的伤口上沾着长长的倒刺,看的江垂柳深吸一口凉气,已经麻木了的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江垂柳挪着慢步下床,抚摸着拱起的背脊。古铜色的后背沾满汗珠,身体微微颤抖,因为绷紧而睁开有些凝结的伤口,迸出血珠。她幽幽道:“起来,趴在床上。”
有人为她出头,为她出头后又担心她生气于是自罚,她怎么能不感动?
魏省叩首的身形一顿,抬起头来,眼中不可置信,转瞬即逝。江垂柳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黑长的发简单的挽成一个发髻,眉毛漆黑,眼睛细长毫无波动,好似一潭死水,整个人极为普通,却又普通的不普通。
江垂柳又重复了一遍。他抿了抿嘴唇,沙哑的嗓子犹如锯在拉着木头,“卑职遵旨。”
书柬的腿脚很快,张太医几乎是被拖着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被拽到了魏省前。
书柬蹙眉看着魏省,难道陛下看上了他?
张太医对魏省爬上龙床恍若未闻,太医院待了三十几年,什么没见过?他只是哀怨的看着江垂柳,见后者无动于衷,一点都不怜惜上了年岁的老人,只好板着脸给魏省把起了脉,又将背后的倒刺一根根拔除。
倒刺带着肉被拽了出来,看得江垂柳直倒吸气,魏省却是连声都没有。
张太医洋洋洒洒的话说了一堆,归结到一处就是,没事,身体倍棒,就是得静养三四天。
“没事就好。”江垂柳松了口气,望着一直低头不语的魏省,叹气道:“以后朕不罚你,你不准自罚。”
魏省道是,江垂柳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在书柬的服侍下褪去衣物,趴在床上。
书柬见自家陛下面露疲惫,手灵巧的解开挂着幔帐的钩,“今个可是大起大伏,陛下早些休息……”
她手一顿,这才想起,“陛下,今个十六了。”
“恩。”江垂柳随口应着,揉了揉头,微微的疼痛犹如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的渗到头层中,一浪接着一浪,叫人心烦。
书柬见江垂柳闭目凝神,不由加重了语气提醒:“陛下,今个可是十六。”
书柬被吓着一时也忘记了,如今见自家陛下没事,自然是想起了那件大事,却不想江垂柳根本不知道十六是个什么大日子。
迷迷糊糊间,江垂柳低声吩咐:“魏省那送些灵药过去,另外偷偷将薄幸归暂且置在冷宫之中,身上的伤让人去医治一下,好歹也是一代帝王,朕看了兔死狐悲。”
书柬大惊:“云胡岂能和陛下相比?陛下留他一命在仁慈不过,他却不知悔改,非得陛下用温后族人威胁……”
到了后边,江垂柳已是悄无声息,她暗骂自己说什么不好说这个,温后的死,恐怕是陛下一生越不过去的疤。
江垂柳被这话一惊,双眼乍睁,睡意被尽数驱散。手下抠着身下的丝被,她面上努力做出平静之色,心中一直不解之事豁然开朗。
以他的气性,怎么会甘愿忍辱偷生?原来是自己在折磨他,原来他是为了温后,温蕙兰。
书柬正惴惴不安,就听江垂柳道:“把幔帐整理好。”
帐内,江垂柳恍惚想起自己握着他的手所说的话。
位卑未敢忘国忧,只恨不是男儿身,不然定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江垂柳捂住眼,两行清泪顺着指缝安静的淌下,嘴唇被牙齿咬的红润,一笑充满讽刺。她现在不是为君死,是要君死,将士誓死效忠国家的诗句让她说出口,简直就是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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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