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孤寂的小小身影在雪地里蹒跚地往前逃着,不知是被多少人淘汰下来的棉袄,在下腋破了洞,大概不会比往身上套麻袋要保暖,早就看不出原色的牛仔裤在逃跑中沾满了泥浆,杂草丛生般的头发被一路飘下来的雪濡湿,瘦得脱相的样貌实在称不上多好看。唯独那双眸子,若似天上陨星,在划破天空之即熊熊燃烧着。
一整夜的雪让路面都结上薄冰,刘耀文裹着仅有的棉袄奔走在凌晨六点的街道上。
已经记不清走了有多远,只晓得在心里自我催眠般不断重复──绝对不能回头。
憋着心里的愤恨与恶心,刘耀文连夜逃出曾经视作避风港的福利院,现在的他一想起曾经那些单纯幼稚到令人作呕的想法,甚至痛恨起曾经那个清澈而不知人事的自己。
早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一呼百应、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了,在福利院的这几年让刘耀文从矜贵、不知事故的白纸彻彻底底地染上了脏污社会的底色。
沿着公路不知道走了多远,脚印和悲戚的遭遇似乎都被这场雪覆盖,只留下一片素洁。抬头勉强能看见郊区里没有的栉次鳞比的高楼……逃出来了吗?
当雪花零星地落在刘耀文睫毛上又化成水,再凝成小小冰柱,糊住了刘耀文的视线,但刘耀文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手,脚趾早就被渗进来的雪水冻得没有知觉,双腿灌了铅一样难以往前走半步,骨头缝里仿佛都被寒气所侵占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难道就真的只能到这里了?刘耀文艰难地半睁着眼问自己,父母惨死的真相被掩埋,永远等不到的小姨,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悲戚不管不顾地涌上心头,整夜的奔走早已掏空了少年的躯体,刘耀文终于在马路旁失力地往下坠,瘫倒在路边。
“少爷,该去上课了。”
这是刘耀文意识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模模糊糊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落水者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求生欲,刘耀文弯曲手指拽住了触手可及的柔软……
同样是在无暇的雪地里,不像晕倒在泥泞里的刘耀文从头到脚都在诉说不堪和落魄——来人鸦羽般的睫毛轻垂,盯着刘耀文尚且皲裂且粘满污泥的手指拽住了自己的裤脚,逆着光看不出此人现下的情绪,初阳为他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暖金,与指甲缝都塞满泥土污血的自己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好白……好干净……
倒霉被拦住的宋亚轩抿唇不语,在路边救死扶伤本就不是他这个自身都难保的人可以做到的,况且自己本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一个昏迷小破孩又算得了什么呢?
管家见他不说话站在原地,怕他是因为那小孩的脏手拽住了裤脚而心烦,毕竟自家少爷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他人的触碰,哪怕是看着他长大的自己平日里也不敢靠得太近。
“少爷,要不回去换一条裤子再去上学吧?”王管家试探着开口,就算是从小看着小少爷长大的他,现在也拿不准小少爷如今的心情。
宋亚轩闻言忍不住蹙眉,“来不及了,直接走吧。”
宋亚轩抬腿轻轻一挣想要离开,都半只脚跨近车门,临莫却又叹了口气,回头微睨了几秒像是认输一样拿着伞三步并成两步,回到原地。
看着小人儿因为寒冷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一张脸被污泥弄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瘦骨嶙峋的像张纸一样单薄。
果然,全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宋亚轩蹲下为他张开那把伞,但也仅仅只想为他张开一把伞。
“王叔你在这儿守着他,给警察局打个电话来接走他吧,我自己坐出租车去就好。”
没想到这几个字眼不知道那个刺痛了那小破孩的底线,快要昏迷的人硬生生地吐出几个字来,还得寸进尺地用那只脏手抓住了宋亚轩的手腕。
“别…别报警……”气如浮丝般吐出几个字。
王管家看到这里咬紧牙关差点跳起来,他家少爷不让人碰这病都这么多年了,本是做做好事,怎么还被人破了忌讳赖上了?真是倒了血霉!
可眼前的宋亚轩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弹开,反倒是耐心地蹲在那小破孩面前问,“为什么?”
也不知那小孩有没有听清,早就干裂出口子的嘴唇一张一合,也没发得出声。
宋亚轩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站起身简明扼要地吩咐着,“找人将他搬回我平时住的地方去,我先去上课了。”
没有刺痛的感觉……被一个陌生人触碰后,皮肤没有泛红也没有起疹子……宋亚轩摩挲着刚才被拉住的手腕,眸中尽是复杂。
会是错觉吗?
“亚轩,你想好选哪几科了吗? ”马嘉祺拿着刚从讲台上分发的卷子,顺手放在了宋亚轩桌上。
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这两人身上,除了两人显赫的身世,就是宋亚轩那百年不一变的年级第一,大家或多或少对其有着学神的光环加成,想膜拜一下学神的试卷倒也正常。
“喂,你敢不敢去找宋亚轩问问题?”
“你去你去!别人那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是啊,你看他平时除了马嘉祺理过谁?”
“他们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看别人还是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是考第一……”
马嘉祺和他从小长大,从幼儿园到高中两人都没分开过,要说身边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马嘉祺就是宋亚轩的首选。
接过马嘉祺拿来的卷子,宋亚轩叠好准备直接塞进抽屉里。
马嘉祺就知道这人一定是这风平浪静的样子,眼疾手快地按住卷子,戏谑地低语道,“你怎么老是这样,连分数都不看……真这么有自信?”
宋亚轩被按住也不恼,抬眉冲着马嘉祺一笑,“怎么,不服气?”
“你最近在忙啥呢?是你家……”马嘉祺话未说满,他知道这不是说家事的地方。
宋亚轩想起捡回来那小子,脏乎乎但格外清澈的眼,心里莫名一软,少见地将眉眼弯成了月牙,“那倒不是,我家刚捡回只小狗,凶得狠。”
自从宋老爷子的遗嘱公证后,把宋亚轩逐出他们家就成了老宅那群人共同认知,偏生宋亚轩读的私立学校里的人大都是圈子里的后辈,或多或少对宋家最近的风波有所耳闻。
处于风波中心的宋亚轩本人倒是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照样上学放学,所有考试蝉联第一。
继承全市数一数二的宋家这件事,仿佛对他真的没什么影响。
“少爷,今天在学校过得不开心?”
“算不上什么,”宋亚轩接过王管家拿来的资料,仔细查看起来,“就调查出这么点东西,看来还真是个没有背景的人?”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拿不准宋亚轩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少爷如今这么多疑完全是被老宅那群人给逼出来的,稍有不慎就会中了他们的陷阱。
“要不我把他带走,等到他伤好了再把他送回福利院?”
宋亚轩冷哼一声,眼底满是轻蔑,“带走?带去老宅不如把他丢回大马路边上……”
那小子,冰天雪地的,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一看就是个犟种,要不是自己捡到了他,不知道还要在路边冻多久。
“请医生来检查过了,说是营养不良又有点受凉,所以还在发烧。”
“继续查。”
宋亚轩把那份薄薄资料递还给管家, 这小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老爷子上周公布自己这个养子作为宋家唯一继承人,老宅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整整一周都没出手,这孩子就在马路边赖上自己,还不能报警……
他的动机会是什么?
怀疑不可避免的在心里播种,纵使伴随着怜惜。
简单的两室一厅也就七十平方米,就算是在市中心这样的房子对于宋家继承人来说也过于寒酸。宋亚轩让管家把捡回来的那小子所需的生活必需品送来,这房子是宋老爷子在他成年后交给他的,比起家族里其他人的成年礼物显得不值一提, 还被宋家人嘲笑了好一段时间。
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碗里,饭菜被刚走的保姆热好,和往常一样静谧的环境,唯独桌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昭示着今天的不同。
那个小孩儿能起来吗,难不成还要我去喂他?
宋亚轩在侧卧敲了敲门,等了会儿没人应,就直接推开进去了。
原本作为书房的空间里临时支了张折叠床,管家知道宋亚轩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东西就买的白色新被单,闻上去还有股甲醛味。
“醒了就起来吃东西。”眼前人不是个好演员,睫毛像蝶翅般轻颤,还妄想作出沉睡的模样来拒绝回答。
宋亚轩看着蜷缩在小床的少年,这些天心里的沉疴难得有所缓和,被这种可以算说是孩子气的行为弄得一乐,难得想要逗一逗他。
食指在少年鼻尖一落,温湿的鼻息轻微顿了下,又佯作无事般恢复了平稳。
宋亚轩心里乐得慌,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能装多久,故意戳了下他脸颊,没想到装睡的人反应那么大,一口咬住宋亚轩惊慌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只气鼓鼓的小丸子。
嘶,还真有点疼。
果然,和他接触自己并不会像接触旁人那样产生厌恶的负面情绪,甚至……还莫名地渴望和他的距离再缩进一些,白天被他拽住手腕时的感觉果然不是错觉!
甚至皮肤都浮上来一层薄汗,因为这过于刺激的快感,无法用任何东西来比拟,远胜过飙车蹦极这些肾上激素飞升的刺激。
宋亚轩掩下心里的诧异,状作惊讶地举起尚存两颗小牙印的手指,惊讶地哄着那人说,“原来我捡回来只小狼崽子啊!”
眼前少年闻言料到是自己反应过激,又不知道怎么道歉,只好匆忙低下头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耳朵尖尖都被不好意思而闷出了红晕。
宋亚轩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嚯,就是只惯会装可怜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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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