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最后也没敢问哥哥，为什么要丢掉那件衣服。上次见时，微凉的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哥哥按照惯例送他去上学，王一博很不舍，他知道他哥不会再接他，最起码三个月之内不会了。

　　再见到，就是假期了。

　　他的卧室里挂着一处小小的日历，王一博会提前算好日子，在他哥来的日子上画上圈圈。除去三月一次的见面，他哥也会在重要的节日被爷爷叫回来，他都一一画好了。

　　为什么哥哥不能和他们一起住呢？

　　他歪着头想，可能哥哥没那么喜欢他，也没那么喜欢爷爷，哥哥似乎不大喜欢所有人。不过没关系，他喜欢哥哥就好了，毕竟他哥那么优秀。就连等待哥哥再回来的日子里，他又会听到许多他哥的荣耀事迹，比如他哥又做了什么他听不懂的东西，有了优越的成绩，不断被叔叔阿姨感慨着夸赞年少有为。

　　小小的人心里满是崇拜，从不妒忌。

　　向往间，楼下门铃只响了一声，王一博耳朵却尖，穿起拖鞋朝下跑，人才到楼梯，便瞥见门前他哥的身影，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王一博慢下脚步，让自己记起那些刻板又优雅的礼仪稳着走。爷爷看重这些，虽然很宠他，但也会柔声训斥他的毛躁，其实他不大在乎，只是怕爷爷会不让他见哥哥。

　　比起同龄孩子讨厌的“上学”、“不给看电视”、“不许吃零食”，王一博最害怕的惩罚，竟然是见不到肖战。他本不必害怕的，因为没人会猜得到。

　　“哥哥。”

　　他哥似乎又长高了很多，王一博要仰着头去看。他这样兴高采烈地来，本以为哥哥会抱他一下，或者摸摸他的头，可惜都没有，他哥只是点了一下头。

　　王一博早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些失落，却并不沮丧，小声说：“爷爷今天不在家。”

　　“我知道。”

　　“还有两个小时才到吃饭的时间，哥哥要不要去我的房间，我最近有了喜欢的——”

　　“去换衣服。”

　　肖战言简意赅，丝毫没有闲聊的意思。王一博当然会去换，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问：“是这件很难看吗？是我自己挑的小兔睡衣。”

　　肖战也知道自己的话过分简洁，不得不解释：“带你出去，今天在外面吃。”

　　老爷子在公司殚精竭虑，也不忘了维持家里的和谐，明明自己在千里之外的国家，却给肖战下了一份任务，在肖战快到老宅的时候，一通电话打过来，吩咐道：“今天是你回家的日子，正好小博放假，你也难得清闲一天，你们关系越来越好，如果不麻烦，带他出去玩玩看看，他会很开心的。你们晚饭也别在家里吃了，出去吃，记得让刘晓和刘东跟着。”

　　这安排滴水不漏又合情合理，肖战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

　　此时用受宠若惊来形容王一博也不为过，记忆里哥哥从没给他带给礼物，更别说是带他出去吃饭，心中激动的人将自己的衣柜翻了半天，最后找出一件最正式的小西装穿上。那西装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领结，王一博对着镜子别上，察觉不出自己像小大人似的。

　　他也不问他哥要带他去哪儿，能出去已经很好了，去哪里他都开心，只想黏着哥哥说话，说什么都行。这会儿人坐在车上，心却飞出去很远，想：哥哥现在肯带他出去吃饭，以后会更喜欢他。也许哥哥会去给他开家长会、来学校的运动会、也可能会搬回家里来，这样他每天都能看到哥哥。

　　不过他没那么贪心，偶尔出去一次也很好了。

　　车里安静无声，肖战竟然觉得不适。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王一博很少会这么安静，朝身边看一眼，那小孩竟然在歪着头傻乐。

　　真没出息。

　　肖战努力让自己的嫌弃不那般明显，又问：“上次和你一起的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

　　王一博搜寻记忆，一无所获，只能勉强答：“上次那个吗？是小诚。他家里……家里，可能是卖房子的？我没有记住，我们不聊这些。”

　　“嗯。”

　　话又要冷下去了，王一博不愿意这样停止对话，问：“哥哥，我们去哪里吃东西？”

　　肖战将头侧过些，宁可对着窗外虚景，也不看王一博的小脸。

　　“带你在商场转转在吃，要吃什么？”

　　身边人的语气雀跃欣喜，说：“都可以！看哥哥想吃什么，我都喜欢吃。”

　　既然都喜欢吃，刚才还问什么？

　　肖战又有些无名的焦躁，只能把自己带刺的话咽进心中。他像王一博一般大的时候，早学会用成人的标准来挑选“朋友”，家世和地位都摸得清清楚楚，而王一博居然对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过问这些。不过也好，即使早没了资格，但这样的王一博，拿什么和他争，又怎么和他比？

　　所谓的去商场转转，也不过是敷衍。肖战带着人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城绕圈，每一层的每一个角落都光临到位。为了应付爷爷的“任务”，他还随便给王一博买了些东西，小孩儿傻乎乎的，买什么都傻乐，又抱着肖战买给他的小海豹不松手，走了一路。唯一庆幸的是有人看着，所以他不必牵着王一博的手。

　　终于捱到晚饭时候，肖战随意选了家餐厅，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竟然有些如释重负。他选了一处僻静的房间，十个位置不止，心里不大想挨着王一博坐，可惜王一博傻乎乎的，又不会看人脸色，就那么贴着他坐下去，还心情很好的样子，两条腿悬着，晃来晃去。

　　肖战没心情，只是胡乱点了几个菜，身边的人又开口，说：“那个姐姐，麻烦加一道冬笋，我哥哥喜欢吃冬笋。”

　　“好的。”

　　肖战没说话，也没因为王一博记得他的喜好而缓和心情。王一博又喋喋不休地说：“哥哥，我想去学跳舞，你觉得可以吗？”

　　“想学就学吧。”

　　肖战想了想，又补一句：“喜欢就去学。”

　　“那我去和爷爷说，我挺喜欢看他们跳舞的，自己应该也会喜欢跳吧？哥哥喜欢干什么？哥哥有没有学过什么爱好？”

　　视线里，那张小嘴又噼里啪啦地动起来，肖战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补上的那句话。

　　“学过钢琴。”

　　好像是瞬间想象出了肖战弹钢琴的模样，王一博眼睛都亮起来，期待地问：“那哥哥弹得很好吗？还在弹吗？怪不得家里有一架钢琴，哥哥能不能给小博听？”

　　三声扣门解救肖战的困境，氤氲热气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上，肖战如释重负，说：“吃饭。”

　　好在王一博也不追问，低下头乖乖吃饭了。他们吃饭的时候不大说话，吃完就可以回家，想到此处，肖战竟然觉得轻松。

　　回家后，车子停在家门口不远处，短短一段路，王一博却磨蹭起来了，慢吞吞地走。肖战走了几步再回头，小孩还站在原地不动，他耐着性子走回去，问：“又怎么了？”

　　难道是上次抱了一次，还抱出毛病了不成？要不是碍着身边有人看着，肖战真想一走了之。

　　“有点痛。”

　　王一博摸自己的鼻子，又不说哪里痛，像是心虚似的，声音越来越小。

　　“哥哥，我有点痛，可以抱小博回去吗？就像上次那样，我很轻。”

　　王一博仰起头，他哥还是冷淡的一张脸，没有对他伸出手，也没有笑。

　　“你自己走。”

　　肖战的话很管用，王一博不得不自己动起来，他长大了，不希望那些叔叔阿姨和爷爷奶奶们抱他，只有哥哥可以，如果哥哥不愿意，他就自己走回去，再痛也就一点点，很快过去的。

　　他安慰了自己，又懂事地和肖战解释：“我长大了，这双鞋子就会有点磨，平时不穿的。”

　　肖战瞟一眼，那小傻子不知道从哪弄了双正式场合穿的皮鞋，漆皮黑亮反光，就和他身上的一本正经的小西服一样可笑。明明长得那么快，还敢穿以前的鞋，还傻到一圈圈逛也不出声，这样的委屈求全，他却不觉得心疼怜爱，只觉得烦。

　　谁要他做这幅样子了？做给谁看？

　　“哥哥，我还把新的小夜灯换给你了，你晚上睡觉就会看到——”

　　肖战终于忍不住把人拎起来，半扛着走。王一博拎着轻飘飘，被扛起来了后没什么动静，像是乖了。

　　“哥哥。”

　　“又干什么？”

　　悬在空中的王一博悄悄用手摸一下肖战的衣服，才说：“哥哥走过了我的房间，我在下面一层，这是你的房间。”

　　肖战本来打算到家就把王一博撂下的，估计是自己怕那人又矫情，才一气呵成到了这儿。他把人放下，说：“那就自己回去。”

　　王一博乖乖点头，脱了那双变小的鞋子，走了两步，又不死心回头，站在肖战的卧室门前，眼巴巴地问：“哥哥，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我会很听话——”

　　砰一声响，是他哥面无表情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