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飘扬着雪花,屋内少年支支吾吾地说:“若是听雨轩实在接不开锅了,就将我当作吃食吧……”
许若灵眉眼含笑打趣道:“你就这般迫不及待被吃?”
屋内的少年就是许若灵的伴读——景瑜。
他是许若灵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
他以前在奴隶市场的时候常听身边的李叔说,以前闹饥荒的时候奴隶就被称为两脚羊,是会被主子杀来吃的。
虽说小姐并未把他当奴隶,但是他也是心甘情愿被吃的,只要小姐愿意。
许若灵认真地打量着景瑜故意逗他:“好,不过你这小身板就算当做吃食也撑不了多少天。”
想着自己帮不了许若灵,景瑜一股懊恼劲儿涌上心头,他颤了颤眼睫,随即闭上眼。
他深知挨饿受冻的滋味,这感受他一个人尝过就够了,他不希望小姐也去体会其中的滋味。
良久,只见他漆黑的眸子在外头日光的映衬下泛出几点光波,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坚毅的神色,他开口道:“若真撑不了多久的话,那我多锻炼,这样肉就紧实些。”
景瑜被许若灵的眼神盯得发虚,他怎么觉得此时小姐的眼神有些像丞相看李氏的眼神一样。
想到这,他的心跳瞬间加快,耳根微微发烫,这份热意马上就要蔓延到脸庞上。
许若灵被景瑜这般模样彻底逗笑了。
原本安静的听雨轩充满了欢声笑语。
至于为何会发生上面的对话,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
许若灵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积雪中的幼犬。
“叩叩叩……”身后的房门被敲响。
紧接着,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小姐。”
“进来。”许若灵回答着屋外之人的话,她挑了挑眉眸中的浮现出淡淡喜色。
“小姐,这么冷的天,怎的站在窗户边上。”景瑜站在一旁,将兔毛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景瑜顺着许若灵的目光看去,随即开口问道:“小姐可是在担心那条幼犬?”
许若灵点了点头,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好似百无聊赖般拂了一下琴弦,掩去眸底的失落。
忽然,她起身朝屋外走去,只听见景瑜在身后呼唤她,“小姐,外面风雪大……”
她的脚步一滞,她自然知道景瑜想嘱咐她多添些衣物,但思索片刻后,她又加快了步子。
此时她等得起,但是幼犬已经等不及了。
这幼犬要是再耗下去,恐怕时日无多。
终于她在积雪中找寻到了那只幼犬的身影,她将四周的积雪刨开,将雪地中胸口只有微弱起伏的幼犬轻轻抱入怀中。
许若灵低头对怀中的幼犬呢喃道:“撑住,以后你也有家了。”
此时,她的眼神坚毅与往日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柔和不同,好似这寒风也将她的眼神也染上了几分凛冽。
景瑜撑着伞出现在她的身后,就这样,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并排走在雪地里。
两人从室外走入屋内,景瑜在许若灵身后默默将所有门窗封住。
他可不想小狗还没救治,小姐的身子先垮掉了。
许若灵正忙着将小狗放置在屋内的火炉边,当她感受到身边更添了几分暖意时,就知道是景瑜在帮她善后了。
“景瑜,你若是个女子,我若为男儿身,我便娶你为妻了,去领略世间美景好不自在。 ”她含笑说道。
随即,她望向景瑜,只见景瑜身着一身黑色紧身长衫,头发高高竖起,没有丝毫含糊。眉宇之间透着的英气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明明是这么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这么多年一直像一个等待夫君回家的女子一样,将她生活中的大小事都安排得妥当。
“小姐,我去烧一壶水。”景瑜逃避着她的视线,没有去接她的话茬儿。
在景瑜转过身时,她清楚地看见景瑜的耳尖透着淡淡的粉色。
她没听见景瑜的回话倒也不恼,她就是爱看景瑜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火边。
景瑜十分熟练地拿起放置在地上的暖壶,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无数遍,深刻地印在了心里。
他自顾自的往炉灶里添着柴火,他看着灶火旁减少的柴火堆叹了一口气。
自从夫人走后,李氏对小姐的苛刻愈发明显。近几年就连过冬的柴火都有些拮据。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夫人在世时的许若灵可谓是许府的宠儿。
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许丞相都愿意摘下来给她。
景瑜还记得在他五岁那年第一次遇见许若灵的场景,那时的许若灵才七岁。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
他在奴隶市场和货物一样被贩卖,他蹲在臭气熏天的水沟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群眼神无光的人,他们任由主子们挑选。
他打小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某天夜里奴隶主喝醉时好像隐隐约约提到过他是戏子的孩子,想来他往后可能会被富家公子买去做暖床奴。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他被多个奴隶贩子转手多次,有些事自然还是懂的,那一定是一件极苦的差事。
天色昏暗,雨声淅淅沥沥的,他闭上眼睛雨点拍在他的脸上有些疼。
那时他已经被转手卖给几个奴隶贩子,但仍然没有一个买主将他买走。
幼小的他只知道要是没有被卖出去,晚上回去就会挨打,奴隶贩子对他下手极重,把他全身衣物剥掉,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他。
那鞭子是一条软鞭,虽然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疤痕,但是很疼。
他越痛苦地嚎叫,奴隶主就越兴奋。
后来他学聪明了,他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奴隶主打他的时间就越短。
“母亲,我就要他了。”一声娇俏的女声传入他的耳朵,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了来人一眼,眼前的女孩穿着锦衣华服,而却他怯生生地揉搓着身上的泥垢。
那位穿得十分富贵的夫人看了看他,最终同意了。
被丞相府买去后,他胆怯地走入许府,他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像一只过街老鼠。
这时,许若灵朝他伸出手,“你别害怕,你以后也有家了。”
那时他才五岁,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双手揉搓着有些刮手的麻布衣裳的衣角,抬头就看见许若灵天真明亮的眼睛,他现在仍然对那个场景记忆犹新。
从那日开始夫人和小姐将他领入丞相府,他开始跟着小姐,变成了小姐身后的小尾巴。
他本以为往后要当牛做马报答小姐,或者长大后做暖床奴服侍她。
但是小姐好像并没有这个想法,她只是从小时侯起就寻他开心。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他一个在旁人看来日后会成为暖床奴的人竟然成了小姐的伴读。
他虽名义上是小姐的伴读,但用话本里的青梅竹马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更为贴切。
小姐平日里性子急了些,整个人风风火火的,他听府中的人说,小姐简直就是另一个翻版夫人。
而夫人这个人吧,是他此生最敬佩的人,听旁人说夫人本就是军营出身。
在天则女皇在位时,夫人被任命为周朝为数不多的女将军,夫人曾立下战功无数。
夫人和丞相相遇那年,丞相刚年满二十三岁。
当时的丞相指着天地立誓,说此生只爱夫人一人。
原来年少情深最后也是会走到相看两厌的。
丞相在三十岁那年也就是夫人诞下小姐的第七年,迎了一个戏子进门。
自从戏子进门后,丞相来夫人住处的次数就变得屈指可数。
这戏子也是后来的李氏,李氏进门不久,夫人便辞世,小姐失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从那以后丞相只道小姐长大了懂事了,学习各种繁文缛节进步神速。
殊不知这是小姐保护她自己的一种方式。
往后的日子,小姐再也没有娘亲了。
景瑜盯着晃动的火焰出了神。
“刺啦……”
他回忆的太入迷,不小心将火烧的太旺,水直接漫出了暖壶盖。
他熟练地拿起暖壶,将水倒入铜制水盆里,如今天气严寒,若是想要幼犬早日苏醒,自然是需要热水的。
他能为幼犬做的事情并不多,其他的全看幼犬的造化了。
想着这么个小生命有可能会挺不住,他就轻轻叹了口气。
心念至此,他端着铜盆走到许若灵的身旁。
“景瑜,你把热水放在桌上吧。”许若灵迅速把热水灌进铜捂子里,她将铜捂子放在幼犬身旁。
幼犬好似感受到温暖一般,发出小声的“嗷呜”声,不过并未醒来。
“景瑜,我们帮它取个名字吧。”许若灵抬手拂去幼犬身下的快融化的雪花。
“小姐,我只是你的一个伴读,哪有帮它取名字的份儿。”景瑜用长睫掩去眸中的失落。
“你不仅仅是我的伴读,还是我在这诺大丞相府里唯一的依靠。”许若灵伸出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景瑜的唇上,她不想听见从景瑜嘴中听见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此时,偌大的丞相府四处锣鼓喧嚣,而她的听雨轩静得连袄子里幼犬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喧嚣是旁人的,而孤独是自己的。
景瑜躲闪着许若灵的直直目光,呼吸声变得愈发急促,他原本泛红的耳尖更红了。
他时不时的低头往下看,观察着许若灵,这一刻许若灵很好看。
此时的她有一种凛然而薄情的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尾上翘,柔情中带着坚毅。
每次回到听雨轩内,他总能看到与外人眼中不同的许若灵。
她坚毅而勇敢,不像是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俗的富家小姐,反而更像她的母亲,有一股子驰骋沙场的果断劲。
不知道为何?
他每回看到这样的许若灵总是有些不知所措,脑子中总会冒出想这样依靠许若灵照顾她一辈子的想法。
“景瑜?”许若灵见景瑜迟迟不说话便开口道。
景瑜缓回过神来,“多谢小姐抬爱。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叫它长寿如何?”
景瑜注视着被层层包裹着的幼犬,想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好名字。长寿,长寿。”许若灵欣喜地喊着幼犬的名字。
不知怎的,长寿竟然真的悠悠转醒。
一醒来它就呲着牙露出笑容小小的嘴里吐着薄薄的白雾。
“小姐,听雨轩本就粮食不足,如今多了长寿,听雨轩内只会愈发拮据。”景瑜有些担忧地看着许若灵。
“相信我,有我在。”许若灵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时景瑜就提到了如果实在没有粮食了,就把他当作“两脚羊”吃掉的话语。
这一篇是新开的坑,放心哦~各位宝贝,许若灵会很宠景瑜的,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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