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缓缓聚焦，眼前浮现一张焦急的脸，江知恒笑笑：“没有，刚睡醒，有点癔症。”

刚刚目光明显不对劲，陶成溪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是几？”

“一。”江知恒抓住他的手，带着晚秋的凉意，冰的他心头一紧：“去洗个热水澡休息。”

陶成溪脱下外套，将信将疑的赶去洗漱。

出来时江知恒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杯热水，正小口小口抿着。

陶成溪窝在他跟前，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晚会上的视频：“你看。”

身上的水汽把江知恒的衣袍浸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薄荷香。

江知恒侧过头，眉眼垂着，看得很认真。

视频里的他站在明亮的舞台光下，熟稔的随着音乐节奏动作，整个人镀了一层光辉，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江知恒不由得就想到了太阳。

此时小太阳正在自己身旁发着光，隔着衣衫传来炽热温度，灼得江知恒心乱起来，他移开目光：“很不错。”

陶成溪放下手机，支着沙发靠背，慢慢向江知恒逼近：“只是不错吗？”

“我很喜欢。”江知恒说：“很想亲眼看看现场。”

两个人鼻尖抵在一起，炙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陶成溪托住他的后脑勺，目光灼灼：“江知恒。”

江知恒发出慵懒的鼻音：“嗯？”

陶成溪闭上眼，指尖穿过发疯，慢慢收拢：“江知恒。”

比方才更加低声：“嗯？”

有什么在心口汹涌，急迫的想找一个宣泄口，陶成溪睁开眼，眼尾湿红一片：“我好想你……”

“想”又太单薄，无法言说万般心绪。

还有什么感情……陶成溪不敢深想，他感觉自己疯了，完蛋了，头脑在疯狂运转，像是要爆炸一样。

只想离江知恒近点儿。

更近一点儿。

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江知恒脸上，轻轻留下一吻。

轻到触感都不是很清晰，快到江知恒根本没反应过来。

陶成溪羞红了脸，和江知恒拉开距离，不敢和他对视。

江知恒错愕片刻，轻轻碰了碰他吻过的地方。

清凉的，软软的，像云朵。

这是？

江知恒迷惑了：“什么意思？”

陶成溪站起来，没有回答，疾步走近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

江知恒：“？”

这是什么反应？

陶成溪是亲了他？

为什么突然这样？

江知恒思怵片刻，觉得不懂得就问度娘。

问：“弟弟亲我了怎么办？”

答：“凉拌，多正常的事。”

江知恒：“……”一定是他提问方式不对。

他删除上一条，重新发出提问：“突然被男生亲了怎么回事？”

一楼：亲了哪[八卦脸]？

楼主：脸。

一楼：切，就是闹着玩呗，你这么在意，难不成是喜欢他？

江知恒手一抖，差点儿没把手机扔出去。

缓了片刻，江知恒正襟危坐，回复网友：“当然喜欢，他是我弟弟。”

结果收获了和上个问题一样的答案。

看来世界上的弟弟亲哥哥都很正常。

江知恒舒了口气，只是亲了下脸，没什么的。

等心中不在兵荒马乱，江知恒回到房间，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两兄弟顶着两对黑眼圈同时出门，看到对方，不自觉笑了出来。

陶成溪拿出咖啡豆研磨，“你一夜没睡？”

江知恒不想承认，沉默的去烧水。

陶成溪也不好意思提，昨晚的事处于一时兴奋，江知恒如果深究起来，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才能让江知恒接受。

毕竟江知恒谈过女朋友，不仅直男还非常古板，恐怕知道弟弟的心意，能吓一跳。

咖啡豆研磨好，陶成溪找出滤纸，浇出两杯咖啡，一杯递给江知恒。

他并不急于求成，面对江知恒这样的人循序渐进是最稳妥的办法：“知恒，一会儿陪我去买礼物去吧？”

江知恒问：“什么礼物？”

陶成溪说：“给爸妈的啊，中秋节想买些螃蟹，但我不会挑选。”

莫名舒了口气，江知恒放下咖啡：“可以，下午爸妈回老家，一并把亲戚的礼物也买了。”

据陶成溪所知，江家老宅在江知恒爷爷去世后，只剩下几个老仆打理，江家支脉会在节假日在老宅聚会，但江川和几个兄弟关系并不好，每年都是一场闹剧。

当初陶素琴结婚，江川姊妹们只来了一个妹妹，其余多半嫌弃陶素琴出身，觉得江川这场婚礼，是丢了江家的份。

江知恒是不容别人挑错的人，选的礼物都中规中矩。

男士多是茶酒雪茄，女士多为包包首饰。

一行下来，后备箱塞得满当，其余只能找人派送。

陶成溪驾照下来后，江知恒总坐在副驾，他是享受惯了的人，使唤起陶成溪也相当娴熟：“左转……那是马家铺子，订的有十盒月饼。”

陶成溪乖顺的单手一转，打满方向盘，稳稳停在店铺门口。

一切采办完毕后，江知恒导航到江家老宅，拉下遮光镜，双手抱胸，闭眼假寐。

陶成溪放缓车速，想让江知恒休息久一点。

江家老宅坐立于城中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寸土寸金的地方，绿植占了大半土地。

道路两旁是高耸的银杏树，温度刚降下来，叶片便染上了斑斑秋意。

陶素琴提前站在门口等着，今日亲戚话题总绕在她身上，令她非常不适，接陶成溪是她唯一喘息时间。

车停进车|库，陶素琴敲响车窗。

陶成溪想让她噤声却已来不及，江知恒睁开惺忪睡眼，整好微卷领口：“到了吗？”

陶成溪打开车窗：“到了。”

陶素琴招呼着俩人：“你们可算来了，家里人都等着你们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长袖旗袍，披着同色系披巾，精心画了淡妆，举止却是局促的。

陶成溪下车抱了抱她：“妈，别害怕。”

陶素琴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叹了口气：“妈没害怕，你来了妈就安心了。”

江知恒安静的待在车里，等母子俩说完话，长腿迈下车：“走吧。”

江家老宅主院是个白色欧式独栋，客厅在一楼，有一扇巨大落地窗。

临近傍晚，窗帘拉了起来，缝隙处泻出一点温和灯光。

陶成溪走进门时，噪杂的客厅瞬间噤若寒蝉，几个叔叔姑姑一齐看过来，上下打量着陶成溪。

“你叫陶什么？”

陶成溪温和回应：“成溪。”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陶成溪答：“不是，溪流的溪。”

似乎这一个字之差，陶成溪就从阳春白雪变成下三滥，亲戚的看他的眼神从好奇变成鄙薄：“别是起名报了错别字。”

这话有意给人难堪，陶成溪觉得这种故意找茬很是低级：“或许是您没见过不按书起名的吧。”

他这话把亲戚说的够呛。

陶素琴不想让他树敌，连忙出来打圆场：“溪溪，你们带来的螃蟹在哪，让阿姨上锅蒸上。”

江知恒在旁边流出一抹笑意，被旁边大叔盯上：“知恒，这么开心，想必这次和官方合作，吃了不少红利吧？”

旁边的婶婶帮着腔：“肯定啊，知恒也是，都是搞土地的，有关系也不带带你大叔。”

江知恒敛起笑容，风轻云淡道：“官方招标会都是公开举行，能否中标，全凭本事。”

婶婶脸色一白：“说你大叔没本事是吧？”

江知恒摇头：“婶婶言重。”

陶成溪站在他身后：“对啊对啊。”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惊讶的捂着嘴巴：“大婶，你这么想，不会是觉得大叔中不了标吧？”

他说话不像江知恒委婉，把大婶气的脸红脖子粗。

好在江川及时出面调停，让长辈们去喝茶，这才避免纠纷。

客厅空了一半，江知恒叫着陶成溪，去别院闲逛。

湖边种了片落羽杉，红艳艳的，将湖面映的色彩旖旎。

两人悠闲的散着步，彻底看不见主院建筑了，江知恒才停下脚步：“你刚刚不该帮腔。”

江家本就排外，他这么做，只会让那些亲戚变本加厉。

陶成溪眨眨眼：“你开心吗？”

粉红湖光映射在瞳仁中，江知恒眸光流转：“开心。”

陶成溪弯起眉眼，露出两颗虎牙：“那就成，我只在乎你。”

剩下的教训话都噎在嗓子里，江知恒心里沁出蜜，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陶成溪说：“开心你就笑，这里就我能看见。”

江知恒勾起唇角：“下次别这样了。”

陶成溪说：“知道了，下次还敢。”

江知恒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落羽杉色彩艳丽，梦幻如斯，江知恒眼前忽而虚焦，只能看见世界红茫茫。

失明来的太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就陷入混沌。

陶成溪还在耳边说什么，他尽力去听。

“大二要分专业，你想让我学什么？”

江知恒仔细辨别他的方位，移去目光：“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

陶成溪沉默片刻。

江知恒听见窸窣落叶声，也跟着向前走。

陶成溪道：“当初选大学你怎么没按照我爱好？”

江知恒笑道：“你这是在记恨我？”

陶成溪往后退了几步，目送江知恒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撞树，他上前两步将人抓住，声音冷硬：“我哪敢啊？”

江知恒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摸到粗糙树皮，叹了口气。

被发现了。

陶成溪攥紧他的手腕，似是要捏碎：“看我。”

江知恒向生源处移动目光，视力缺失让他无法对焦，只能呆愣愣的看着。

陶成溪声音更凶：“你看我！”

江知恒试图挣扎：“你放开我。”

陶成溪声音哽咽了：“你是不是，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