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短暂无声的世界才渐渐恢复过来。

水龙头的水已经淹没到手背，焖锅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声，何婧忙不迭跑过去关煤气灶。

宋亚轩重新开始搓洗双手，一下一下，余光透过洗手台上反射的镜子看过去，俞敏叉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何婧走到宋亚轩身后，偷偷用眼睛看他。洗完手，望了一眼眼前脏兮兮的浑水，宋亚轩将它们冲掉，回头看着何婧，平静地问：“妈，你希望从我这儿听到什么？”

何婧松了一口气，看到宋亚轩没有生气，有些尴尬地解释：“没，没呢，你不用说什么。证我们已经领了一个星期，主要是怕你生气没跟你说。你俞叔叔老家是杭州的，这次我们去杭州一是游玩，二也是去见见他的家人。”

耳畔是何婧小心翼翼的声音，宋亚轩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正常，道：“嗯……顺不顺利？”

“挺顺利的。”身后传来俞敏的声音，他挑眉，冷峻的脸上展开笑容，“我家里人没任何意见，你妈的意思是婚礼以后再办，我们两个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必要追求小情侣的浪漫，反正是过日子，我跟你妈合得来就好。当然，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们说。”

呵，可笑，还能有什么想法，你们已经决定了一切。

宋亚轩心里怅然若失，脑袋里像塞满了毛线团，又乱又痛苦，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先是张真源，然后是自己的母亲。他们都是他亲近的人，可是他们似乎无意识地正在摧毁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他抬头，看了看俞敏，艰难地问他们最后一个问题：“是一起住家里吗？”

“不不不。”俞敏回头看了眼这个小房子，冲他笑着解释，“这地儿太小，不合适。今年杭州分公司的发展势头不错，总公司看好我，打算调我过去全权负责，给我升了职还分了套房子。这次去杭州，和你妈也看了，环境地段她都喜欢，我们的意思是带你一起过去生活。”

俞敏和何婧不约而同地看着宋亚轩，他们脸上淡定喜悦的表情，像笃定他会答应般。

“我不想去。”宋亚轩直接拒绝。

这里有他人生的所有时光，何婧能抛下一切到另一个城市生活，可他不能，他这只风筝的线，被死死拴在了这里。俞敏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随即缄默不言。

何婧凑上来拍拍他的手臂：“好好，这事我们再商量，先吃饭，吃饭。”

那天晚饭很丰盛，一桌子都是宋亚轩爱吃的菜，而他只是匆忙扒拉几口，就逃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宋亚轩没有开灯，黑暗中泪水肆意地淌过脸颊，他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压抑着哭声，直到第二天晨光初起。

命运似乎将他无情地拽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以后会怎么样，再也无法掌控。他和何婧之间的感情怎么说呢？从未有过心灵的交流，但就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习惯了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就像你知道你每天要刷牙吃饭那样，不是多么大的事，却无可避免地存在在你的生活中。而现在这个生活十几年的家，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加入慢慢变味，什么东西都变得奇怪，更奇怪的是那个男人似乎对他还有其他目的。——’真是个变态！’宋亚轩只能在心里暗骂，因为这是何婧的爱情，他没有办法改变，也无法让何婧放弃自己爱情。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越来越想要逃开这个所谓的家了。窗外的裂叶悬铃木高大魁梧，黄褐色的树叶在风中摇摇欲坠，粗壮的树干底下堆满了厚厚的落叶。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进耳中。

深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