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凌？顾魏在自己的记忆里快速搜索这个人的名字，和眼前人的相貌，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跟前这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那就只能是找自己对面坐着的那个人。顾魏望向陈烁，想要在他那里寻求答案。

　　听到这个名字，陈烁已是一幅了然的模样。兀自拿起碗筷，又夹起盘中精致的餐点，送入了口中。

　　在这沉默的两分钟里，顾魏眼睛左右逡巡，打量思考着这两个人的关系，以顾大医生在心理学上的小小素养，觉得两个人中间有猫腻。

　　越凌也不着急，挥了挥手，穿着精致刺绣旗袍，挽着中式发髻的服务员，款款而来。

　　服务员的手里平稳地拖着一个托盘，而托盘上面，放着的竟是一个黑色保温杯。保温杯放在桌面的时候，顾魏甚至看到了漂浮在上面的几颗枸杞。

　　陈烁吃饱喝足，总算放下了碗筷，抽出桌面上的纸巾，随意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因为擦得太用力的缘故，红红的嘴巴肿嘟嘟的，顾魏觉得，他这个样子，就更像陈宇了。

　　陈烁把直接放在桌上，才转过脸去，看向越凌：“我以为越老板只是喜欢喝茶，没想到做菜的能力，也是一绝。”

　　『越老板』这三个字一出，顾魏心里略微有些吃惊，这三个字，顾魏想起来，他曾经在京郊赛车场上听到过，不正是那个打扮浮夸的土大户张经理的老板么。

　　当时的对话，越老板拥有一个茶社，还邀请了荆楚去喝茶。在顾魏的想象里，对方估计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穿着个唐装，喜欢坐在茶桌前，一边点茶，一边谈笑风生。怎么样也跟眼前这个打扮痞帅的年轻人搭不上边，以越凌的外貌来看，不过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越凌吹起保温杯上冒着的雾气，喝了一口他的枸杞泡水，说话间有一种跟枸杞一样的圆润：“兴趣使然罢了。我想要做一件事，总要想把它做到最好。”

　　“今天越老板出现在这里，不要说是因为一时兴起，想要下厨做饭给客人吃吧。”对于这样的话里有话，陈烁心下已经了然。在加上他自己的VIP卡都是越凌送的，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一切都说得通了。这张VIP的订餐记录，可能早就在餐厅的重点监视的名单中。

　　陈烁以为，珍膳坊的VIP只是他们贿赂的礼物，却也没想到连珍膳坊都是他的产业，毕竟这是一家几乎开了上百年的老店。早闻越凌家大业大，这么看来，越凌这人的身份背景，真真是扑朔迷离。

　　越凌一直待在国内，生意也是手下人在打点，而他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上露面，所有的传说都是道听途说。估计除了荆楚，没有人知道越凌长什么样。

　　“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陈烁当然是知道的，越凌一直想要陈烁去给他们的车队效力。从他回国开始，越凌一直派人跟他接触，开出的报酬十分的丰厚，甚至放出了条件任他开的豪言壮语，但都被陈烁一一拒绝了。

　　陈烁又一次发出了他的拒绝，态度是说不出的毅然决然：“如果我没记错，我应该已经婉拒了越老板很多次了。我的态度，越老板应该是也是知道的。”

　　“所以啊，我这不就亲自来了么。你看我够不够诚意。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我说说，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杀人越货，我都可以答应。”

　　“哦？是么？那我躺在医院里的那些兄弟，怎么解释。”

　　“那是我的管教疏忽，才让他们做了这些下三滥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我保证，你来以后，你参与的每一场比赛，都干干净净。”

　　顾魏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本来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交锋，没他什么事。在他们的对话里，顾魏算是听出了个前因后果来了，大抵是越凌想要挖陈烁去他的车队，但是陈烁不同意。

　　看来，好的摩托车手哪里都吃香，不过以荆楚这种流氓的做事风格，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陈烁一定要留在那里呢。

　　顾魏也端起了他的水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两人之间的交锋。

　　“那是越老板的私事，不需要跟我解释那么多，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离开荆楚的车队。所以也请越老板不必把我这小人物放在心上，越老板日理万机，应该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越凌又端起了他的保温杯，喝了一口他的枸杞水。在顾魏的办公室里，也经常有很多老主任医师喜欢喝枸杞泡水，可和眼前这样一个人搭配，这画面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可我也说了，我想要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到最好。”

　　两人的对垒交锋里，隐约有了些剑拔弩张的苗头。原先餐厅里三三两两用餐的客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请走了。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交谈的间隙，琵琶曲仍然在音效甚好的音响里流泻。不过顾魏觉得，如果这个时候，换成《兰陵王入阵曲》，或许更合适现在的氛围。

　　“还有，我这人，不太喜欢说放弃。我想要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越凌看似慢悠悠的话语里，却正放着骇人的狠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越凌和荆楚的行事作风还是很像的，他们都喜欢咬着猎物不放。只不过荆楚就像是发疯的狮子，盯上了就会果断扑食，而越凌，就像老虎，还有闲情逸致细嗅蔷薇。

　　陈烁显然不太吃这套，不咸不淡的开口：“那是你的事，我也不喜欢有人勉强我，你就算手段算尽让我去了你那里，也未必得到我的尽力效忠，何必呢。”

　　“而且比我好的赛车手很多，你的丰厚条件，足够去吸引更多优秀的人。何必执着于我。”

　　在黑赛场子混迹得太久，什么鱼龙混杂的人，陈烁都见过。威胁、利诱、欺骗、暴力，本就充斥着他们这个圈子，陈烁早就见怪不怪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陈烁已经练就了一副金钟罩铁布衫。对于上门各种上门的人，陈烁一向以牙还牙。

　　“相比于你，我更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一直愿意留在荆楚的车队。据我所知，他在国外，为了赢下比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而且荆楚这个人，啧啧，可不是什么好人，说难听点，就是个疯子，他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人格魅力，让你这么衷心的为他卖命？”

　　陈烁沙哑的嗓音笑了笑，有种看遍人性的炎凉。好像除了赛车，他对什么都没有欲望，什么都不能让他感兴趣。

　　“不过是混口饭吃，在哪儿不是呆呢。况且以越老板的神通广大，肯定不难查到，我早年流落各种场子里当小弟，差点被人打死。荆老板与我有救命之恩，又让我去赛车场子里帮忙，才让我有今天的地位。你说，我要是离开他，不就变成白眼狼了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魏觉得陈烁在说到『白眼狼』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凉意里掺杂着幽怨，一闪而过，快到顾魏觉得是自己看错了。顾魏拿起茶壶，给陈烁和自己的杯子里，蓄满了热水。餐厅的位置虽然在高空，又是寒冬，里面却是很暖和。只不过两个人唇枪舌战，让顾魏惊恐地有些口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事。

　　“荆楚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越凌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嘴角微弯，笑出了肉眼可见的弧度，说话间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口吻：“你如今的地位？我该不该说，你如今能有什么地位，左不过是在黑赛场子里受大家的追捧，身边跟着一堆小弟。”

　　“你来我这里，以你的才能，完全可以站到正规比赛的赛场上，我能给你最好的配置，帮你走上世界赛场。到时，你就可以脱离你现在所处的一身黑暗泥泞。真真正正拥有自己的社会地位。这样，不比你整天在泥潭里打滚好么？”

　　作为旁观者的顾魏，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下来，自己心里也有些想法。一边是光明正向的未来，一边是满布脏污的沼泽。不论换个谁，都知道应该选哪边。但顾魏的想法，到底是他自己的，他没有立场给陈烁提意见，他也应该尊重陈烁的选择。

　　陈烁又何尝不知道，这样诱人的条件，无论是谁都应该心动，但是他也只是苦笑：“我早已满身泥泞，又怎么洗脱身上的污秽。”

　　见始终说不动陈烁，越凌也不再将对话继续下去。低低垂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沉郁的双眼，再次抬起头来，又是一幅痞气的模样。

　　这次他不在继续跟陈烁谈条件，说话的对象，转向了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顾魏。

　　“顾魏医生，华清医院的主任医师，你今天跟这位在这里吃饭，荆楚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