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景聿并没有受伤,只是身上脸上沾了不少的灰,就先去沐浴了。
临走的时候他吩咐太医好好给蔺存之看看,太医连忙答应下来。
上次来的时候,蔺存之还昏睡着。
这一次太医看到蔺存之的眼眸,发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是从容冷静的,不由自主就多了些好感。
蔺存之笑了笑,声音很是温和,道:“我没什么事,劳烦太医跑一趟了。”
他的伤本来就没好,再被这么折腾一下,又更加严重了些。
太医也没敢给蔺存之上药,只是拿了药膏给他。
因为蔺存之的喉咙被烟熏了许久,说话都沙哑了许多,太医又开了个新的方子。
宇文景聿还没回来,太医也没敢走,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公子这胃疾由来已久,还是要好好养着,要不然以后吃苦的还是自己啊。”
这胃疾其实已经有许久没有发作了,蔺存之都习惯了。
这两日被这么折腾,自然是又复发了。
不过蔺存之也没放在心上,笑了笑,道:“多谢太医提醒,我心里有数的。”
看蔺存之这么说,太医就知道他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身体是蔺存之自己的,太医也只能提醒一下,做不了更多了。
宇文景聿沐浴完换了身衣裳回来,就看到太医和蔺存之在一边对坐着,很是尴尬。
问了问蔺存之的伤势,得知并没有大碍,宇文景聿便挥了挥手,让太医和小能子他们都下去了。
蔺存之抿了抿唇,也没有说话。
其实他这会儿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他在屋子里点那些灶上用的炭,烟尘散了出去,估摸着是让宇文景聿误以为自己要自尽了。
虽然他没几年好活了,但确实没想过自尽的事情。
毕竟他只有这么个机会能陪在宇文景聿身边,又怎么舍得离开。
宇文景聿大步走过来,一把捏住蔺存之的下巴,冷冷道:“蔺存之,你想死,有没有问过朕同不同意?”
“你的这条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就算是你自己,也别想拿走。”
他还没有找蔺存之算之前的账,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蔺存之了。
蔺存之抿了抿唇,有些无奈,道:“陛下,我只是在屋子里点些炭暖和一下罢了,并不是要自尽。”
“点炭?那些炭如何能取暖?”
宇文景聿之前也在冷宫里住过,吃过不少的苦,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蔺存之笑了笑,没有解释。
之前在冷宫里,日子确实过得惨了些,炭火给的都是劣质的。
那些炭,蔺存之根本就不敢拿出来到宇文景聿的面前点燃。
不过到了冬日,大家都惫懒得很,很多活儿都不愿意去做了。
像是打扫宫苑,浣洗衣裳这些,哪里有人愿意去做?
蔺存之抓住这样的机会,帮别人做了不少活,勉勉强强换来些好炭,都拿去给宇文景聿点了。
因为炭火烧不够取暖,只能练武强身健体,大冬天的也得在院子里打好几套拳。
而他自己,因为泡了不少冷水,手上长了不少冻疮。
不过他骗宇文景聿是自己体质不好,以前在府里也是每年冬日必长冻疮,因此还配了不少药。
好在太医院有一个心善的小药童,帮他配了些治冻疮的药,才让他把这个谎给圆下去。
宇文景聿自然没见过,还有这些在厨下烧的炭。
“陛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损,不管您信不信,臣确实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宇文景聿倒是知道,之前在冷宫里那般艰难的时候,蔺存之也是劝宇文景聿要振作起来,要努力活下去。
他这样的人,哪怕遇到了这些事情,也不会改变。
倒确实不是寻死觅活的人。
宇文景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蔺存之,冷冷道:“既然没事了,就别待在这里,滚回你自己的屋子去。”
蔺存之起身行礼,也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禄如海。”
听得宇文景聿的传召,禄如海连忙进殿,躬身问道。
“陛下,可有何吩咐?”
“让人送几斤炭给蔺存之,饭食衣裳也准备些,朕还得慢慢找他算账,不能让他死了。”
禄如海连忙躬身道:“是,奴婢立马去办。”
出得寝殿,小能子就迎了过来,大冬天的,额头上还出了层汗。
“师父,陛下怎么说的?”
那些炭是他拿给蔺存之的,要是皇帝怪罪下来,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禄如海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没有的东西,谁让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送这些东西的?做事不知道把自己摘干净了?”
小能子连连点头应是,也不敢反驳。
“去准备点好吃好喝的送过去,能在宫里活这么久的,都不是简单的人,可别得罪了。”
他原本以为,宇文景聿是要折磨蔺存之,还想着添把火。
既然宇文景聿没有要蔺存之死,还要给他准备这些东西,让他不妨再准备得多一些。
他这个徒弟,还是不够机灵,又非常听他的话。
他说要好好准备,那小能子必定会备上十分。
若宇文景聿把蔺存之当玩物,想必没什么人会上心。
可若是对蔺存之这么好,怕是有的人就会坐不住了。
到时候,有的是人会替他出手收拾蔺存之。
哪里需要脏了他的手。
小能子连忙应了,转头就让人送了几斤银骨炭过去,还送了几套冬衣,和一床厚厚的被褥。
想着中午没给蔺存之送吃的,又送了一大桌子菜过去。
蔺存之摸不准宇文景聿是什么意思,但也不至于虐待自己。
有这些东西,还是得先留下,要不然这冬天他也熬不下去。
不过他有胃疾,这么多东西,也只能吃一些,就让小能子拿回去,每日送些清汤小菜就行了。
下午宇文景聿没让蔺存之去磨墨,晚上也没有传召蔺存之过去。
蔺存之虽然待在屋子里,但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消息。
似乎是兵部尚书带来了什么消息,皇帝召了不少大臣议事,很晚才回寝殿,回去就歇下了。
第二日宇文景聿仍旧忙得很,顾不上蔺存之,蔺存之也就乐得自在。
在这里不用服侍人,还能吃好喝好,也算是很不错了。
只是不知道兵部尚书那边是要议什么事,他记得这段时间边境没有异动啊。
不过不管说什么,宇文景聿都能处理好,也不是他该操心的。
过了两日好日子,这一天一大早,小能子就过来叫蔺存之了。
这间屋子虽说是福安殿最破旧的,但被蔺存之好好收拾了一下,再加上烧了些炭,暖和了许多,倒是像之前那样了。
小能子这一次倒是没急着跑,叫了蔺存之起来,淡淡道:“太后娘娘传你过去一趟,赶紧地吧。”
说完就站在那儿等着,像是生怕蔺存之要跑一样。
蔺存之也没说什么,收拾好之后,跟着小能子去了太后的宫殿。
宇文景聿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先帝的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在太子被废之后不久,也被褫夺了后位。
如今这个太后,原本是先帝的德妃,生了一个儿子,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十几岁就英年早逝了。
德妃悲痛欲绝,请了先帝的恩旨,收养了宇文景聿。
德妃家里也有不小的势力,和宇文景聿合作,扶持宇文景聿坐上了皇位。
宇文景聿也给了回报,封德妃为太后。
如今要见宇文景聿的,就是这一位。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蔺存之跟太后并没有什么交集。
按理来说,太后也不会管他一个小小太监的事情。
或许是最近看宇文景聿把他带在身边,又想到他背主的旧事,有些坐不住了吧。
太后喜欢清静,住的是后宫一个偏僻的院落,离福安殿远得很。
蔺存之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走得不快,勉力跟着小能子的步子,等到了太后寝宫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进了宫里,蔺存之规规矩矩给太后请了安,等待太后的吩咐。
太后坐在首位,慢悠悠喝着茶,并没有叫蔺存之起身的意思。
在宫里这些年,这样的手段蔺存之见的多了,一见面就先给个下马威,先磨一磨对方的气焰。
足足跪了一刻钟,太后才淡淡道:“这便是蔺存之么,起来回话吧。”
蔺存之行了礼,恭敬道:“是。”
太后就像是不认识蔺存之一样,淡淡道:“如今跟在皇帝身边,做的是什么活计?”
蔺存之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只能先回道:“臣刚刚去福安殿,做的都是些杂事。”
“放肆。”
太后还没说什么,身边的嬷嬷先大喊了一声。
“大胆奴才,在太后面前也敢自称‘臣’?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贱奴婢罢了。”
蔺存之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在这宫里,一些太监得了体面,也是不必自称“奴婢”的。
蔺存之原先就是这样,已经习惯了,倒是忘了,如今身份早就和以往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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