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来得急，五月中旬就有稀疏蝉鸣，街上的柏油路在太阳的炙烤下蒸腾起朦胧热晕，陶成溪打完球坐在长椅上，掀起衣服下摆擦干额间汗珠。

旁边赵越拎着两瓶水过来，还没伸手，就有人快他一步走到陶成溪跟前。

“你好。”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女生，长相水灵清秀，声音可爱甜腻：“终于在体育课碰见你了，这个给你。”

递来的是一瓶贴了粉色便利签的能量饮料，陶成溪扫了一眼，冲赵越摆摆手：“越子，水，我要渴死了！”

赵越眼疾手快拦在女生面前，接过她手中饮料：“谢谢啊，但溪哥只喝我的东西。”

女生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陶成溪已经抽过赵越手里的水离开了。

赵越忙不迭跟上：“陶成溪！”

陶成溪把矿泉水浇在头上，淅淅沥沥水滴顺着刘海落下，他皱着眉道：“怎么了？”

赵越跑到他跟前：“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陶成溪撒谎眼睛都不眨：“下课英语角去不，带你背英语。”

赵越一脸嫌弃，“不背，你也别转移话题，今天早上你就不对劲了，一整天心不在焉，刚刚球都快砸脸上了你还在发呆，确定你没问题？”

陶成溪哑火。

想起来江知恒说的赵越是值得深交的朋友，陶成溪尝试性询问：“你觉得，我可爱吗？”

赵越愣了一下，紧接着肉眼可见的惊恐起来：“你？可爱？你没照过镜子？就你这凶巴巴的脸和可爱这次压根不搭边好吧！”

陶成溪不可置否，他上了初中脸型张开后，大家给他的评价词都是“英俊”、“狼狗”、“阳光”，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可爱。

见陶成溪出神，赵越仿佛想到什么，贱嗖嗖的凑到陶成溪跟前：“谁说的你可爱？”

陶成溪拎着他的领口甩在一边：“你猜。”

“我不猜也知道，那人肯定喜欢你。”赵越死皮赖脸的往上凑：“你没听说过，觉得一个人可爱是他沦陷的开始？”

陶成溪眉心一跳，把矿泉水瓶塞进赵越怀里：“放学不用等我，先走了。”

翻过学校墙头，陶成溪就近拦了辆出租车，“去启悦大厦。”

人到楼下，陶成溪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运动衣，体育课打球出了不少汗，发型也乱了。

他站在大楼玻璃前整理了一下发型，又从背包拿出校服外套，一切整理完毕，才拨通江知恒的电话。

接通了，陶成溪清清嗓子：“哥哥。”

江知恒“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鼻音有点儿重，这两天突然升温，他有点儿热感冒。

陶成溪不确定他身边有没有人，问：“我现在方便去找你吗？”

江知恒看了眼手表：“还没到放学时间。”

陶成溪面不改色的撒谎：“最后一节体育课老师提前放学了。”

江知恒轻咳两声：“我去接你。”

“我已经到了。”

陶成溪和门卫打过招呼，坐上电梯。

电梯门开，江知恒就站在外面，身上穿了一个薄衬衫，胳膊上带了一个袖箍，勒出紧实的臂弯。

陶成溪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塞到他手里：“姜水。”

江知恒接过，领着他去休息室。

中标后公司开始筹备正式开采，就等着环保局的许可下来。

官方那边的意思却希望他们月底动工，公司夹在两头，谁也不能得罪。

江知恒让宋远筹备饭局，准备今天晚上催一下证书那边的进度。

陶成溪看着江知恒忙前忙后，姜水凉了都没时间喝，心疼却也不敢惊扰，老老实实拿出卷子，安静的在一旁做题。

晚上江知恒去应酬，想先把陶成溪送回家。

陶成溪坐在车上，路灯衬的眼睛发亮：“哥不用麻烦送我，我在车里等你就行。”

他乖得让人心疼，江知恒揉揉他的头发，意外的柔软:“好。”

陶成溪小狗似的往他手心里蹭：“想等哥哥一起回家，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

江知恒捏捏他的脸：“怎么跟小孩一样撒娇？”

陶成溪笑得眉眼弯弯：“在哥哥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

走前江知恒把车内灯全部打开，陶成溪拿出卷子，垫本书就开始做题。

等江知恒回来时，陶成溪已经做完两套英语卷子，正在对答案，正确率意外的高。

他开心的时候唇角会不自觉勾起，昏黄的灯光撒下来，照的整个人都暖洋洋。

江知恒扶着车门，冲他摆摆手。

陶成溪摇下车窗，递出一瓶蜂蜜水：“哥哥，醒酒。”

修长的手指接过，江知恒抿了一口：“成绩怎么样？”

陶成溪叹了口气。

江知恒扫一眼卷子，九十八，小孩在装深沉，他配合演出：“不行吗？”

陶成溪又叹了口气：“单词背完了，英语也能考及格了。”

江知恒问：“那为什么叹气？”

陶成溪抬起头，目光灼灼：“因为没有奖励。”

他凑到车窗前，冲江知恒勾勾手指。

江知恒从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他手心：“大学费用。”

陶成溪一顿，没料到他会给这个。

路灯下，江知恒喝了点儿酒，微醺但没上头，整个人很清醒，“足够你大学四年随意花销，如果要交女朋友……”

他又抽出一张卡：“要用这张亲属卡，我要确保你没有做坏事。”

陶成溪：“……”

代驾司机过来时，就看到一个镇静的青年和黑脸的少年，两人坐在车后座看向两边，中间的隔得距离能再坐俩人。

陶成溪没得到想要的奖励就算了，还被亲属卡羞辱，心里愤懑不平。

确保他做什么坏事？开房？江知恒知道干什么？去捉奸？

这么不放心，还设想他谈女朋友干什么？

陶成溪支着车窗，眉毛皱成一团。

旁边的江知恒也感觉到了低气压，本不应该跟一个小孩置气，但他明明是为陶成溪着想，却被他这么甩脸色，再好的脾气也拉不下脸。

两个人肚子都憋着火，最终还是江知恒先低头，等代驾司机走后，他看向陶成溪，问：“什么时候三模？”

陶成溪用用鼻音哼了一声，没回话。

有台阶不下，就这么幼稚？

江知恒坐到他跟前：“你在气什么？”

陶成溪嗤笑一声：“没啊，哥哥对我多好，连我交女朋友的钱都准备着了，我哪还敢生气啊。”

江知恒说：“你知道就好。”

陶成溪猛地回头看着他，脸色差到极点：“是啊，江知恒你可真是大善人！”

“砰”——车门被摔伤。

江知恒被他闹腾的眉心直跳，他揉着太阳穴，第一次为这个弟弟感到头疼。

抽烟逃课打架他都能坐到不动声色平稳处理，现在却因为这点儿小事丧失耐心。

江知恒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关系亲近，物极必反了？

-

房间门打开，江知恒换上拖鞋，闷声咳了两下，往厨房方向走，准备倒杯热水。

思绪刚动，热水就送到了手边。

陶成溪脸色还是很差：“感冒还喝这么多酒，不要命了？”

江知恒生平第一次被批评，愣了一下，“对不起。”

陶成溪佯装埋怨的把水塞进他手里。

江知恒尝一口，甜蜜蜜，蜂蜜梨水。

“喝完。”陶成溪表情严肃的看着他:“不够锅里还有。”

江知恒哭笑不得：“这么短时间，梨没煮透吧？”

陶成溪“腾”一下满脸通红，他夺过江知恒手里的杯子，跑到厨房加热。

再出来时江知恒窝在懒人沙发里，抱着靠枕睡着了，长睫不安的扇动着，最近太忙，连睡觉都不安稳。

陶成溪叹了口气，去房间拿了个毛毯，将他整个人盖了个严严实实：“对不起。”

也不知道江知恒听不听得见，陶成溪自顾自的说着：“当初不应该误会你，你是个好哥哥。”

这句话是真心的。

三模在五月下旬举行，是高考前最大型的一次考试。

陶成溪为这次考试做了充足的准备。

临近考前，江知恒公司开采许可证下来了，他当即赶去西北，和当地员工一起准备开矿仪式，仓促到甚至没有通知家里人。

下了飞机，江知恒第一时间给陶成溪打了个电话。

考场的信号屏蔽仪即将开启，陶成溪拿着手机跑到厕所：“哥。”

江知恒声音平静温和：“我去西北了，帮我给爸妈说一声，还有……考试加油，我……”

后面的话被屏蔽仪切断，听不清了。

考试铃声响起，陶成溪深吸一口气。

江知恒的言语像是有神奇的魔法，能带给他巨大能量，让他在接下来的考试中所向披靡。

三模成绩下来，陶成溪年级第一，被贴在了光荣榜上。

英语一百零三，突破了个人最好成绩。

陶成溪第一时间把消息发给江知恒，对方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一个大拇指旁边闪烁着七彩的“你最棒”。

江知恒之前老年机薇信的不显示带颜色的图片，换了新手机才开始接触表情包。

陶成溪被炫的眼睛都瞎了，发信息问：“你在哪存的这种陶素琴都不用的图？”

江知恒又回了一张图片。

西北的风沙卷着黄土，江知恒像一株素兰落入凡尘，却又奇异的和西北苍穹融合在一起，俊逸挺拔。

他带着安全帽，一脸严肃的指着身后的人。

陶成溪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宋远。

陶成溪：“……”

“以后别用了，土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