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集团是魏霜岚的父母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九十年代乘大势开始，从房地产一路干起，高歌猛进，成功咬住了每一口新兴产业的黄金发展期，几步跨越将企业做大。

　　近些年实体经济多少受到冲击，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魏父靠着前期的积累，稳住长期对标的高端受众，同时大肆收割长尾市场，几年下来，也算安稳。

　　他有退隐的意思，但还稳坐着董事长的位置，麾下几个老伙计担任着董事，手里攥着些东西，也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魏霜岚甫一回国，老魏总对外说卸下担子，可实际还是操盘人，魏霜岚只是个执行总裁。有些事暗里还是需要魏父过目，只有一件事，魏霜岚瞒了下来，可偏是这件事出了岔子。

　　他想开个娱乐公司，对标着国际上那些私人的剧院团，签下乐手包装好送出国门去。国际市场需要有外交属性的交响乐，好的乐团打响名气后的背后价值更是不可估量。魏霜岚想吃这一口螃蟹。

　　他和乔祺走得近，知道国内公家的团体一个萝卜一个坑，老人不走，新人不进，没法换血，乐团越做越平庸不说，吃着公家饭，背靠大树好乘凉，坐吃山空的蛀虫也不是没有。光乔祺提起的，A市当年那些老乐团，多少个乐手都是挂个名字，也不演出，全靠外头的教学和商演赚个盆满钵满。

　　这群“艺术家”们最爱在乎群体效应，所以纵然A市剧院乐团现在引进了新的用人体系，师承一脉的只求安稳拉琴、教学，也是他们更进一步的绊脚石。魏霜岚就是要打破这个桎梏，让艺术真的能把真金白银带进来。

　　“所以你说，魏霜岚就是因为这事儿生气？”乔祺听完季瓷的解释，问道。

　　季瓷挑了挑眉，反而说：“我以为你听了他的想法，会先嗤之以鼻。”

　　“怎么会？”乔祺把季瓷的钢琴盖上，让他挪了挪位置，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乐团本来就有积弊，他一个外行的商人，想做这些事也无可厚非。不是每个人都要艺术不要面包。”

　　“你不是最反感那些打着艺术的幌子挣钱的人了吗？”

　　“但魏霜岚不是要做真的艺术？你刚刚也说，他要撬动那些最好的乐手，包装再利用，又不是要他们骗人。”乔祺说。

　　季瓷也无言以对，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管乐专场音乐会刚刚结束，下一场是钢琴协奏主题音乐会，苏指挥还临时更换了几首中国风格的曲目，一大早季瓷就来了乐团。

　　分发新乐谱时，看着乔祺愁眉不展的样子，季瓷用手肘怼了怼他，说叫乔祺等会儿去钢琴琴房找自己。等乔祺一推门进来，他就一股脑说出魏霜岚这几天经历的事。

　　看着乔祺意料之外的淡然模样，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还要不要说。反而乔祺先问：“前两天我去找他，他正好在训方霓，你跟方霓走得近，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季瓷也顾不得反驳乔祺那句“走得近”，乔祺后面的话问到了点子上，季瓷也就顺势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问题就出在，这件事他瞒着他爹，董事会那群人本来就看不惯这个执行人指点江山的样子，现在知道他办这件事没有靠山，想趁机给他弄出去，不知道谁给他使了个绊子。”

　　“那事情严重吗？”乔祺眼睛睁得溜圆，他记得魏霜岚那天挺生气的，心里有根筋一跳一跳的，有些疼。

　　“或许吧，剩下的方霓也没多说。”季瓷长腿一迈跨过钢琴凳，屁股旋了半圈又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中间，把乔祺刚才顺手盖上的钢琴打开，将谱子摆上去，“好了，我也该练琴了，话也带到了。”

　　“‘话也带到了’？”乔祺坐在凳子上不下去，摁住季瓷的一只手，“谁让你带的话？”

　　乔祺心里模模糊糊有个答案，但觉得不一定是，非要季瓷说出来才行。

　　季瓷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自知瞒不过去。他自己本来就是刻意说漏了嘴，想和乔祺开开玩笑罢了，毕竟在乔祺口中，看乔祺和魏霜岚的关系，后者出了笑话，前者不看白不看。

　　季瓷知道乔祺当初豪言壮志说下的有朝一日要看魏霜岚的乐子，带了那么点儿口是心非，但没想到这人现在把满脸的担心都表现得明明白白。季瓷甩了甩手，乔祺又固执地按回去。季瓷想起高中的时候，这小混蛋为了让林清清说件事儿，抱着林清清的筝就跑，知道今天自己不说，肯定也弹不了琴了，无奈叹了口气。

　　道：“我说，我说。”

　　说罢挣脱开乔祺的手，又说：“方霓，是方霓让我告诉你的。不然你以为，她会平白无故和我讲魏家公司的事？还是我那么关心魏霜岚，要去打听他的事？”

　　答案和乔祺的猜测不谋而合，他想着，应该是那天方霓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了他，察觉了魏霜岚立刻安抚下来的情绪，才来托人告诉他这件事，想让他去给魏霜岚当强心针。

　　“她让你告诉我，那魏霜岚的状态得有多糟糕？”乔祺皱着眉。他嘴唇肉很饱满，不开心时微微撅着就像撒娇。此时低压的眉头下一双大眼睛正在出神，睫毛尖一颤一颤，看起来颇为不安。

　　“……阿乔。”季瓷开口，语调有些怪异，甚至还被口水呛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咳咳、咳……阿乔，你现在怎么会这么关心他？”

　　乔祺猛然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季瓷，季瓷深黑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两个小小的影子，里面的小乔祺满脸的忧心忡忡。

　　腺体的神经又在跳，明明已经消失不见的齿痕，现在又微微泛疼。乔祺很想说一句“本能反应”，但一是觉得心悸可不是本能反应，二是觉得，这句话现在听来有些暧昧，好像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一样。

　　找不出什么理由，季瓷先开了口：“阿乔，你不会是动真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