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听你舅舅说了。如今你失恃失怙,只剩舅舅这一个亲人,你舅舅也只剩你这一个亲人了,自然是不能叫你们分开的。你便安心在府中住下,待熟悉了这外头的环境,再做别的打算不迟。”
祖淮的话也就能让武蕴景推出个大概了,自家舅舅无外乎就说自己和他一样也是什么自出生起就住在深山中避世,因父母离世而出山来找亲人,对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他正好能顺水推舟,可以装疯卖傻,对这个提议也再满意不过,笑着点头:“多谢舅父!”
见这两人居然也沟通上了,愣了愣后,符笛风也笑了起来。
“这听雨院便给你住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我等会儿叫人给你送些清淡的晚膳来,你这几日还不能进什么大鱼大肉的,待养养肠胃我再叫人做好的给你补补。”
听了符笛风这话,武蕴景只是乖巧点头,祖淮在旁边他也不敢多问,有什么事儿等只有他们舅甥二人的时候再刨根究底不迟。
又交代了几句,衡亲王夫妇便没再多留。
待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武蕴景下床走动了一圈细细看了看自己即将长住下的环境,心里的夷愉和雀跃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这才是他梦想中的日子啊!果然,不用自己努力就能坐享其成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想着,他又躺倒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觉得这样的话自己一辈子不回去也没关系。在这里吃喝不愁不用读书不用工作,可以整天摆烂混吃等死,那岂不是梦想中的生活?
还没开始工作就开始退休了,这日子谁不喜欢。
武蕴景到底是年轻人,接受和学习能力都非常强,再加上之前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三个月了,过了几天就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在衡亲王府的生活,身体也恢复了许多,看起来面色好得很,与健康人大抵无异。
过了秋分日子进了九月,天气愈发有些凉了。
过惯了阳历发现这里过的都是农历,武蕴景起先还总会搞错,近来也能习惯了,早膳后他带着衡亲王家唯一的儿子在池边的亭子下头玩自己复刻的飞行棋。
知道舅舅舅父有个儿子武蕴景一点也不奇怪,看过原作他当然知道那孩子的情况——生母是先帝与祖淮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康灵大长公主,驸马都尉当时因朝中内乱误遭他人手段而丧命,留下了公主和遗腹子。
育子后公主郁郁寡欢,不足一年也病逝了,奈何驸马都尉家族凋敝,无人能够代为抚养儿子,当时先帝还在世,只能先将孩子接进宫。
祖淮娶男王妃时曾发誓,此生不会纳侧,等于说绝不会有子嗣,婚后便在万俟太后的安排下将胞妹的儿子过继,带在王府视如己出,而这孩子则做为祖淮的儿子改名换姓,得名祖曦。都说如无意外,待过几年他一定是衡亲王的世子。
祖曦虽只有六岁,但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孩子都十分早熟,他也是活泼中透着持重,明白自己出身的来龙去脉,却也很亲近自己的两位养父,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双亲。
在府里除了吃和睡也确实无聊,武蕴景只能给自己想点花样来玩,正好带着这个小朋友一起,却不想这两人差了十二岁却也玩得其乐融融。往好了说,叫武蕴景有一颗赤子心,但说白了就是因为他太幼稚。
将手里的骰子扔出去,摇到了一个三点,祖曦拿起代表自己的白子在画了飞行棋棋盘的木板上顺着点位往前动了三下:“小景哥哥,到你啦。”
武蕴景笑眯眯应了一声“好”,拿起骰子在手心晃了晃后扔在桌面上,滚出了一个五点,拿起自己的黑子往前走了五步,他笑着宣布:“曦儿要快点啦,我还有两步就到终点了!”
最开始跟下人说叫他们去找骰子来,可把人吓得不轻,武蕴景软磨硬泡终于要了东西来,下人们才知道这骰子不是用来赌的,而是用在这奇奇怪怪的“飞行棋”上。
听了这话,那圆脸圆眼的小孩扁扁嘴,有点不服气:“那可不一定呢。”
符笛风找到这两人的时候,外甥垂头丧气的,儿子则怡悦地坐在一边端着碗喝杏仁饮,猜到八成是玩棋外甥输了,不免也觉得好笑:“曦儿,小景。”
赢家放下碗满面春风地起身给衡亲王妃行礼,唤了声“爹爹”,输家显得没什么精神,只是叫了声“舅舅”。
在旁边坐下后,符笛风看看外甥后又开口:“小景,明天开始要上课了,我亲自给你上。”
“不上课不行?”
这话前两天舅舅就和他提过,但在武蕴景的眼里读书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要多遥远有多遥远,他早就散了心了,再要学习只怕很难学得进。
符笛风是历史相关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就考进了博物馆工作,教导外甥自然绰绰有余:“不学我可不放你出府,你也得顾着几分你舅父的脸面,万一在外头闹笑话怎么办?”
这下武蕴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自己在这儿确实是半个文盲,大穆多用行楷字体,已经和现代文字算是比较像的了,他辨认起来倒是不算难,毕竟自带繁简体转换,但写就不行了,而且也不单单指书文一事上,其他不少他都得学一学,好方便行走。
他是真不想学习,但是不学舅舅就不让他出门,这真的很为难,嘴里嘟囔着还在做最后的抗争:“我就是半个文盲也好好地一个人从应天走到京师来了嘛,怎么这下在京师里面反倒不让出府了。”
“小景哥哥,学则正否则邪,不读书可不行。”
被祖曦一本正经地说教了,武蕴景有些意外,也觉得有些好笑,逗他道:“那你跟我一起读?”
没想到却被亲舅舅泼了一盆凉水:“曦儿五岁就开蒙了,他有专门的先生来教,不过是这几日先生家中有事告假罢了,再大点还会送他去皇室的宗学,你可跟不上他的进度。”
武蕴景连忙转头去看祖曦,放在现代幼儿园还没毕业呢,还是个儿童,直觉得深藏不露,再一想这可是亲王家的儿子,也就不奇怪了。
连人家这么点的小男孩都要读书,自己逃也逃不掉了,最终只能点头:“行吧,那我学呗。唉,等我学出点成绩才让我出门,那不是至少又得过一两个月了?”
“哪儿要那么久,而且你要是想出门的话,今日中午就行。”
闻言,武蕴景霎时双眸亮了:“去哪儿?”
“安巽王府。”
皱着眉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安巽王?戎苍昊啊?去他家干嘛啊?”
“为了上次误把你抓了去的事儿,他摆了宴席特意赔罪,前几日就派人问了这话了,我说你还没将养好,这才拖到今日才摆的。”
轻哼一声,武蕴景偷偷翻了个白眼:“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要想当鸡你自己当,我们可不当。”
听了外甥的话,符笛风笑着揶揄他。
“我一个人去吗?”
“当然不是,我和你舅父都去,我们三个一起去。”
这话让武蕴景稍安心了几分,但还是骨子里对大反派感到抗拒,揉了揉脸颊的软肉又看了看舅舅:“不能不去吧?”
“不能,以我们双方的交情,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的,你若执意不肯去,难堪的不是他,是我和你舅父。”
这下武蕴景自然不好拒绝,只能怏怏地点了一下头,有气无力的:“那行吧,去就去了,我就当是去吃好吃的,我不看他。”
“也行,你去了后少说话多吃菜。但也得切记,不能吃太多油腻的,这几天才敢带着给你吃点荤腥,你别再给自己身子吃坏了。”
这十天八天下来,武蕴景也感受到舅舅比五年前更加细致也更加唠叨了,他这个做外甥的也不知好还是不好,总归他舅父觉得好那就好。
住在衡亲王府的这些天,虽他见祖淮也就三五次,但能瞧得出他对舅舅的爱之深,乃至自己都能从吃穿用度上感受到爱屋及乌这四个字,舅舅能找个好归宿,他也由衷地高兴。
快至正午的时候,三人才乘轿到了安巽王府。
坐轿子里的时候武蕴景闲着无事便算了一下时间,轿夫走得不快,最多十分钟就到了,那看来两边靠得还算挺近的,仆役撩起帘子搀扶他下轿,斜对着就是安巽王府的大门。
他这几日跑的最远的地方大抵就是衡亲王府邸的大门口了,因而一眼就看出了同是王府,这安巽王府虽也是气派不已,但比起前者还是稍逊一筹,到底亲王和郡王还是有些区别的。
王府的长史亲自来迎人,另一边同时有人去请安巽王,两方几乎是同时到的宴厅。
即便戎苍昊至今还是和祖淮多少有点不对付,但今日本就是他设宴赔罪,见了衡亲王夫妇自是要主动抬个手的唤一声,对方点头也算是回礼了。
跟在后头武蕴景没忘了舅舅的叮咛,出门前说了三遍,不要求他说别的话,只要行礼的这一句出声了就好,他自然不敢忤逆,心说不就跟小时候逢年过节走亲戚被老妈按着头挨个到长辈面前叫人一样吗,这一套他熟,就是再多点肢体语言。
“安巽王金安。”
武蕴景抬手弯腰朝戎苍昊行了个礼。
其实本身赔罪一说就很难立得住脚,有事发的时候为了查明,锦衣卫抓人审问牵连的无辜数不胜数,能好手好脚地活着离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谁会异想天开地叫锦衣卫指挥使特地设宴来给自己道个歉,就因为抓错了人。除非是抓的什么王爷公主。
戎苍昊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既是不想和符笛风之间留嫌隙,也是刚好有机会与他再见一见,否则若日来无事,大都也是遣人来回传话,毕竟对方念着避嫌。
那日抓了武蕴景,哪里需要他一个指挥使亲自审问,但属下多少也知道些他与衡亲王妃的纠葛,才将这事儿禀到了他那儿,果然戎苍昊想着或许能与前来关心此事的符笛风碰一面,特意交代了暂不提审,等他忙完了再去亲自审。
今日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戎苍昊却不想随着声音响起而将目光从符笛风身上移开循声望去时,却是失态地怔住了。
那人头发细软地半遮住了后脖颈,穿一身雪青色绣云纹的衣裳,明眸皓齿,清隽爽利。
此情此景彷如当年与符笛风初次相见一模一样,彼时那人也是这么长的头发,这样颜色的衣裳,这样一双带着光的桃花眼,叫他无法挪开视线。
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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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