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海,真是对不住。”
戎苍昊抢先说出道歉的话,即便他心知肚明对方早有归宿,这份感情终究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与符笛风做个好友他也心满意足,但绝不愿因为什么而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符笛风即便担心外甥的身体,也好奇于他怎么也来了书中的世界,但睿智未丢,还是很明事理的:“这不怪你,你们防患于未然,多提防多戒备这本没错,只怪我,还当与亲人再不可能相见了,便从未与任何人提过他们。”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不曾留意靠在水桶旁边的武蕴景,那头跪着的那位锦衣卫百户余光瞥见了变故,犹豫再三还是斗胆开口:“使尊,王妃,那位郎君晕过去了。”
回头一看,那衣裳潮湿的人靠在水桶边果然闭着眼,唇色还微微有些发紫。这让符笛风大惊,复又扑了过去,唤着外甥的名字,见那人没了动静,连忙想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带走,但他又有些力不从心。同来的随从不便进诏狱,留在了门口等,此时只有他一人。
离得最近的锦衣卫跪着不敢动,站得远些的想上前帮忙但又有些犹犹豫豫的,毕竟指挥使没开口。
戎苍昊见符笛风一下没能把人拉起来,还使得武蕴景后脑勺又在水桶边上磕了一下,就知道这人有多着急,便也顾不上许多了,一把按住对方还要再用力的手:“我来吧。”
说完,直接一把抄武蕴景的背和腿将他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有些魂不附体的符笛风来不及客气,只能跟着走,还在后头指了一句:“我们乘马车来的,光初等在北镇抚司衙门外头呢。”
那一声称呼虽早不是头一回听,但每每听见戎苍昊心里都会有些膈应,暗暗捏紧了空握的拳头,随即过门的时候他有些走神,没注意又将怀中人的脚踝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余光瞥见后头的符笛风并没注意到,戎苍昊便也装作无事发生,赶紧抱着人出了北镇抚司衙门。一路上遇见的锦衣卫全都背过身或低头回避目光,装作没看到。
因王妃要亲自前来查看情况,衡亲王自然不好阻拦,但到底不放心因此一并跟了来,却也只能在外头等。等待着实令人心焦,便是马车上也坐不住,只能在马车边上来回踱步,甫一听到动静他立即回头,就见戎苍昊抱着个人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过来。
还不等祖淮开口问一句,符笛风紧随其后:“光初,那是我外甥,快让孩子上马车,待回家我再与你细说。”
全心全意相信爱人,祖淮听了这话自然不再问,朝旁边的随从一挥手,赶忙有人上前帮忙,从戎苍昊怀里将人接过带进厢内安置。
“回家”二字也让戎苍昊心上被针扎了一下,他原本华美的服饰此番也被濡湿了,却也顾不上,只是朝衡亲王和王妃一抬手:“今次是我多有莽撞,待这位郎君身体恢复后我必会在府上设宴赔罪,也还请二位替我稍加解释,不过是职责所在,也并非我有意为难。擅自用刑的属下,我回去后必也会严加惩治。”
满心记挂着担心外甥的情况,符笛风也无暇和戎苍昊多客套,这是他本以为此生都再见不到的亲人,可不想还没多看两眼人就出什么意外了:“那便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祖淮就扶着他上了马车,都没多看戎苍昊一眼。
直到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戎苍昊才意识到自己的拳已经捏到失力了。
武蕴景是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境境里醒过来的,意识清醒些后便发现身上干爽洁净,第一反应就是:“我难道已经上天堂了?”
“还想上天堂?就凭你小时候考试不及格找我冒充你妈在卷子上签字你就上不了天堂。”
一听这声音,武蕴景打了个激灵,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在书里的世界,只不过从阴暗脏乱的诏狱审讯室换到了现在这个明亮整洁的宽敞屋子里,看点亮的蜡烛知道这下肯定已经是晚上了。
转头看见了符笛风,他连忙喊了一声“舅舅”,旋即搂住在床边坐下的人好一阵哭。
知道要让这孩子发泄一下情绪,符笛风只是轻拍着他的背,逐渐也湿了眼角。
直过了好一会儿,武蕴景才收拾好了情绪抬起头。
符笛风替他擦了擦脸,转而从旁边女使手里的托盘里接过一碗深色的药汁:“刚好你醒了,快来把药喝了吧。府里的良医正给你瞧过了,说你累至身体亏虚,营养不足,又受了寒凉,全靠一口气吊着,这气一松才晕过去的。我们小景真是可怜了,这些天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你过来多久了?是怎么过来的?”
武蕴景可是惜命的很,说让他喝药二话不说接过碗先一口气把药汁喝了个干净,这才拉住亲人大吐苦水:“过来三个月了吧,我是地震的时候被掉下来的吊灯砸晕了才穿过来的,大概因为那时候我正好在阁楼上翻你以前的旧东西,就看到这本《将风》了。”
“我过来之后,到处给人打零工混口饭吃,后来听说衡亲王妃叫符笛风,我就猜那人会不会是舅舅,费了好大劲攒了些钱作路费,才从应天来了京师,没想到前脚刚进城后脚就被抓了。”
见外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符笛风拍拍他的手安慰:“这个怪我,我从未和周围人说过我有亲人,再加之这些年在这里我也得罪了一些人,你在大街上打听我,自然会被锦衣卫所怀疑,抓去你问话也不奇怪。”
说到锦衣卫,武蕴景就立刻想到戎苍昊,注意到旁边的女使已经退下了,他这才敢开口:“对了,舅舅,那个大反派怎么没死啊?原作里他不是大结局之前就被男主弄死了吗?你救男主也就算了,怎么连大反派也救啊。”
提起这话,符笛风神情一僵,顿了顿才缓缓开口:“我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很早,差不多是《将风》这本书刚开始。由于蝴蝶效应和连锁反应,我的出现改变了太多人的故事线,当然也包括戎苍昊。最初的时候,他也并不是多么阴狠毒辣的人,他和光初不过也只是因政见不同而处于对立面,许多事都是后来才发展至一发不可收拾的。”
“他的故事线受到改变后,也就没有走上那一条绝路,如今的他是少年帝王倚重的弘股之臣。虽说谈不上是什么清流什么贤臣,但也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也不必还用老眼光看他。对你行刑也并非是他的意思,是他手下的人擅作主张,他还说等你好了之后要设宴款待作为赔罪呢。”
舅舅的解释武蕴景并未往心里去,毕竟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厌恶极了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反派,再加上一来京师还被他手下的人抓了去,即便解释过了也依旧无法削弱几分他对这人的嫌:“我也只是怕他的存在对大家有什么坏影响,既然舅舅都这么说了,我讨厌他归讨厌他,但就当他不存在吧。哎,舅舅,你跟我说说你和男主是怎么回事啊?”
本来身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没事经常网上冲浪,这种情况对于武蕴景来说并不算罕见,尤其来到了书中的世界后,他发现这里比现代更开放,直接是可以结婚的。
打听过后武蕴景才知道,这种婚姻习的俗起源有两种,一是因男多女少且家中贫苦而娶不上妻,未免孤独终老才男人双双一起搭伙过日子。二是家中只有男丁,但两家为利益想结个姻亲,好互相借力,如此成婚后并不妨碍两人另外纳妾生子,延续香火。
可这些大多都是发生在平民之中,也并不常见,而在皇室之中娶男妻的,衡亲王祖淮那可是大穆的头一例。
符笛风简单讲了他是如何与祖淮相识,又是如何与他从主公和智囊的休戚与共变成如今王爷和王妃的生死相随,武蕴景听完不禁感叹:“原来舅舅在这之前一直没结婚就是因为这命中注定的姻缘没出现呢。不过,没想到男主身为堂堂亲王,居然皇室真的会允许他和男人在一起。”
这句让符笛风脸色微变:“这是圣上赐的婚。”
武蕴景没想到这还是赐婚,有些惊讶,但他脑筋一向活络,很快转过弯来:“我知道了!功高震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男主立下这么多功勋,皇上肯定很防备他,这样让他娶个男王妃后他就绝不可能上位,也就不会对他的位置产生什么威胁了。”
揉了揉外甥有些长长的短发,符笛风的表情有些欣慰:“我们小景真聪明。”
抱住了许久没见的亲人,武蕴景有安心但更有不安:“舅舅,你在这里待了五年多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你一直没有找到能回去的方法?”
“前面的两年,我确实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到了后来我也就不打算回去了。这样,我已与光初说好了,你先在我府上安心住下,我再帮你寻找看看能否回去。”
舅舅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武蕴景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来容易回可就是千难万难,再加上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靠山,不用为生活而发愁,倒真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我也不一定强求要回去,反正在穿书之后我们的世界都会将我们的离开自动合理化,比如舅舅你失踪之后家里人都觉得你是出国了,我爸妈也应该不会太难过的。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的结果符笛风也猜到了,见外甥没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反应,能够接受现实这也让他放心不少。
忽闻外头有女使的声音喊“王爷来了”,舅甥二人放下手各自坐好,那着一身檀色华服走进来的正是这本书的男主角祖淮,长相端正,一派器宇轩昂的样子,正合了这本书的书名《将风》。
这孩子被下人抬进府里的时候尽是一副脏乱的样子,这会儿洗漱干净了才看的清相貌。祖淮愣了愣,看看武蕴景又看了看自家爱人,因这两人居然有六七分的相像,不知道的说是亲父子都不奇怪。
看出了对方的疑惑,符笛风笑着解释:“我姐姐跟我是龙凤胎,而且外甥像舅,所以这孩子从小跟我长得就很像。”
说完后略一定,他又拉着外甥:“小景,快叫人,这是……”
说着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叫,合着不能叫舅母吧。倒是武蕴景机灵,眼珠一转继而脆生生地望着那不苟言笑的人叫了一声“舅父!”
这称呼让祖淮的脸霎时柔和了几分,很自然地点头应下了这个称呼。
见自己的称呼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武蕴景笑的更灿烂了。
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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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