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嗤了一声，一脸你看我信么的表情：“前男友？我看是男朋友吧？刚刚单方面分手了？你现在在我跟前说就算了，等会到了警察局你还敢说谎，就是提供假口供，性质很严重。听懂了么？”

　　女孩被又被他一顿教训之后，泪汪汪的眼睛被吓得不再往下滚珠子，哭声变成了啜泣，低低地点点头。

　　陈宇懒得再教育她，见她不在哭后，自个儿又打量起了身旁的顾魏。

　　此刻的顾魏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魏看窗外的时候，有一种把自己割裂在世界之外的孤独感，让陈宇没来由的烦躁。他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候，总有个无形的屏障圈住了自己，距离感把他摒弃在了千里之外。

　　他进不去，他不出来。

　　陈宇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接触的肌肤让陈宇的手背有了一丝痒意。顾魏回过头来，眼神询问陈宇：“做什么？”

　　陈宇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吞吞吐吐了说出了口：“那个，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只是一下子没刹住。”

　　顾魏转头微微笑了下：“警察办案嘛，我还能怪你不成，这一道歉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

　　这一回眸，一微笑，一抬眉，一低语，丝丝缕缕地扣动了陈宇的心门。近在咫尺的眼里揉出一汪水，浇灌在了陈宇心底的那颗种子，悄没生息的破土生了芽。

　　一瞬间，陈宇脸红了，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耳垂上都有了灼灼的热气，连忙转过身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深色皮鞋，呐呐的开口：“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警察总是在结束之后才赶到。电视剧里演的是不是真的。”顾魏淡淡地开口，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没有委婉的加工一下，就这样陈诉出来了。

　　救护车里有了片刻的安静，连那女孩低低的啜泣声都听不见了，好像每个人都在等陈宇的回答。

　　陈宇思考的片刻，忽而嘴角咧出了小括弧：“不然是大家都觉得警察都应该是超级英雄，在危险的时候要么从天而降，要么接到报警后瞬间出现，这样才符合大家对警察的想象嘛。”

　　一个不算是笑话的小玩笑，在顾魏的耳朵里听着有一些苦涩。

　　陈宇接着说：“可能是电视剧里面演得多了，让所有观众都觉得警察都应该第一时间出现的，就好像每个人没事做，整天就在警察局里等着干一票大的。”

　　“可实际上，基层的警察都很忙的，像我们局里，因为一个案件，可能整组人都没日没夜的在外走访、看一大堆的监控、看铺满整个桌子的卷宗。”

　　“基层的民警就不用说了，他们整天不是在处理事故，就是在处理事故的路上。其实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邻里纠纷啊，夫妻拌嘴啊，但是警察都要去，毕竟群众事无小事嘛，经常人手不够的。”

　　　 “所以像今天这种事故发生的时候，要调派很多人员过来，外出的需要就近支援，人手不够就把下班的都召回，总要有个时间差的咯。”

　　“警察脱下了一身警服，下了班其实也是普通人，也有很多普通人的事要处理的。你看我今天，好不容易正儿八经约人吃个饭，不也被这些事情耽误了嘛。”

　　　 顾魏看陈宇滔滔不绝的模样，没有理由的性感，大概每个人在说自己喜欢的东西时，都是这个样子的。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爱极了自己的职业，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不像他吃饭的时候，老是磕磕巴巴的样子，到底哪个模样，才是最真实的他？

　　顾魏笑着问他：“你为什么选择当警察了呢？”

　　的确，陈宇的条件很优越，运动神经好，外貌模样也极佳。周身清冷的气质，放在哪里都是独一挂的。这样的好的条件，如果进了娱乐圈，大约也能是一颗耀眼的星星。

　　不过顾魏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信仰啊梦想的，只从他嘴里听见了：“你不觉得警察这个职业，很酷么。”这样的回答，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对陈宇而言，喜欢的东西好像都不需要太多的理由，酷就够了。顾魏这样想着，他明明已经进入了社会，在工作里估计也没少遇到复杂的事，却还是一直保持着一颗纯粹的心。

　　“可我看你的头像，用的是《小丑》啊，看起来也很酷，但好像是跟警察所要维护的秩序相违背了呢。”

　　对于陈宇的微信头像，顾魏有过一点点的诧异。顾魏也很喜欢这个电影，但陈宇一身正气的模样，和京剧耍花枪的武生扮相非常搭档，眼里的锐气让人总不自觉噤声。和小丑癫狂的气质总不太相符。

　　顾魏在心理笑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且不完全相似的个体，干嘛无缘无故要给别人贴标签呢。不过他倒是很想听听陈宇为什么喜欢这样一个角色。

　　“其实不算违背吧，小丑是为了追求他想要的秩序，而警察不也是在维护秩序的存在么。理想国的秩序是大多数人的追求，不过是使用的方式不同罢了。而每个人的标准又不不一样，所以啊，才需要警察来平衡和协调。”

　　 说到这，陈宇冲顾魏又露出了小括弧的笑容：“这么一说，有没有觉得警察真的很酷呢。”

　　很久以后，顾魏依然能记得在救护车上的这个笑容，陈宇对于自己内心里那个坚定的信仰，是深深的认同，且毫无保留的热爱。

　　顾魏不觉得地跟着他笑了起来，他真的有一种神奇的感染力，让自己不自觉的被带动。

　　这种感觉很不赖，在孤独星球呆久了的人，其实比谁都更渴望温暖。只要光能打进来，戳破那层厚厚的屏障。

　　从来只自转的星球，也有了公转的可能。或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既然想要做朋友，那不如自己就主动一些好了。顾魏想起陈宇在餐厅里欲言又止的模样，询问道：

　　“你在餐厅里一直吞吞吐吐说的事，现在可以跟我说了么？”

　　陈宇愣住了，明明氛围那么好，猝不及防地被提起让人尴尬的状况。对于自己结结巴巴这件事，在刚才的混乱结束之后，陈宇就不断地心里复盘。

　　以后如果想要经常顺其自然的出现在顾医生面前，一定得让自己自然一点。眼下嘴里只冒出了“怕生”俩个字，给顾魏解释自己的不正常表现。

　　“陈警官要是怕生，怕我们也没什么机会一同坐在这里了吧。”顾魏哑然失笑，主动提及：“如果你家里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好了。华清医院有最好的医疗资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尽可能帮忙。”

　　陈宇傻了，在顾魏的善解人意后，陈宇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自己不自然的表现，在顾魏看来只是想要请求帮忙的羞涩。

　　“你在医院，经常会收到别人这样的帮忙请求么？”

　　“嗯。”顾魏点点头，有时候是同学，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甚至是七拐八拐不知道通过多少层关系发出的请求。

　　毕竟华清医院坐拥国内最好的医疗资源，在临床的各个方面，都是翘楚。“所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跟一些科室的主任关系还是挺好的。如果我能帮上你的忙。”

　　陈宇内心疯狂呐喊着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脑袋在疯狂地摇头：“顾医生，我家里真的没有需要看病的病人啊。我本人也很健康，没有看专家的需要。”

　　顾魏疑惑地看着他疯狂要求的模样，举起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既如此，是我误会了。那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陈宇被顾魏直白的话问得有些羞涩。但是这样的话，好像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不太适合说。

　　“那个，其实没什么。晚点再说也没关系。对了，今天的饭局泡汤了，没有好好请你吃饭，我重新发出一次邀请，可以么？”陈宇习惯性得挠挠头，带起了他被血染红了的胳膊。

　　休闲衬衫带起的血腥味，让顾魏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我可要好好想想了，好像我遇到你的每一次，都没什么好事发生。第一次是你受伤进医院了，第二次是我差点晕倒在路边，这会吃个饭，也能遇上案件。你不会有什么柯南体质在身上吧？”

　　陈宇着急了，他可不想在顾魏的心里留下什么死神小学生的印象。前几次见面都已经够狼狈了，再这样下去，印象分会不会就扣没了。

　　这般想着，陈宇已经开始思考下一次的见面，要不要筹备一点浪漫美好的会面。转念一想，顾医生一个男的，也会吃这样的一套么？

　　顾魏当然不会吃这套，在一个学医的男人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比看第五颈椎的微笑更有趣的事呢。

　　陈宇又眨起了顾魏觉得很挠人的Puppyeyes，抿着嘴的时候奶膘又乖乖地凸起：“要不然，我请你去我家吃吧，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顾魏笑了，笑得两个眼睛弯弯得，弯得看不见灵动的珠子。他觉得，像他和陈宇这样忙得找不到头的职业，泡面和外卖才是他们的归宿，充其量做些预制菜，顾魏深深的怀疑，陈宇是不是有请人到家里吃饭的厨艺。

　　救护车的刹车解救了陈宇的局促，稳稳得停在了华清医院的急诊科门口。

　　门从外面被打开，掀起了一阵热风，和救护车里的空调风对冲，搅弄成了夏天独有的气息。

　　夜晚的急诊，依然迎来送往很多各种各样的车辆，病患和家属或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携带着自己的大问题小毛病，行走在灯火通明的宽大门口前。

　　 顾魏点点头，表示愿意给陈·死神小学生·宇一次表现的机会。

　　两人从车上下来，陈宇押解着那个引起混乱的女孩，要先去检查。那个女孩被陈宇抓着胳膊，突然闷闷的冒出声来：“陈警官，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