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大手阻止了顾魏下落的速度，反应迅速地陈宇用整个身体接住顾魏，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空出一只手打开停在旁边的SUV车门，托着顾魏坐进后车座位里。

　　这阵兵荒马乱来得突然，惊得陈宇片刻的手足无措后，立刻开始唤醒顾魏的意识，在想要不要做点心肺复苏什么的，顾魏虚弱地开口：“我没事，有点低血糖，陈警官，你可以帮我去路边买颗棒棒糖么，口香糖也可以。”

　　陈宇听完顾魏的话，扶着顾魏的后背和双臂，轻轻地平放在后排的座位上。宽敞的SUV里有足够的空间让顾魏蜷起双腿平躺着：“你先在车里休息会，我马上回来。”

　　车门被关上后，顾魏躺在车里，顶灯的光晕有些晃眼，因为心悸而跳动飞快的声音好似连耳朵都能听到，伸手抽了一张放在手刹旁纸巾，擦了擦自己额头和太阳穴旁的汗珠，不至于让它滚落到皮质的座椅上。

　　大夜连着紧急的两台手术，整整一天没睡觉吃东西，应该先喝一包葡萄糖在回家的，顾魏真的有些疲累，阖眼想要这片刻的休憩。

　　陈宇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大瓶果汁，医院旁边的商店，最多的就是这种各色各样的饮品，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的摆满整个货架。车门打开的时候，顾魏睁开眼睛，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着陈宇还在喘着粗气的脸。

　　顾魏此刻看着陈宇心情有些复杂，像咸和甜两种味道杂糅在心头，咸的是如果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冒失小警官，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家里躺着，冰箱里有他囤好的素食，总不至于差点跌倒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又庆幸还好有个人在旁边可以帮自己一把，让自己不至于因为身体的突发状况而尴尬于人群。

　　是的，顾魏不太喜欢被人围观的感觉，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是所有人眼中的佼佼者，已经习惯的周围人注视的目光，转眼立马成为别人的谈资。

　　顾魏看着陈宇拿起前座上的黑色保温杯，旋开杯上的盖子，盖子立刻变成了一个杯子。陈宇站在人行道的边上，用开水冲刷了不怎么使用过的杯子，才把那瓶带有甜味的饮料倒进去。

　　那只被顾魏感慨过的修长手臂此刻正环着他的肩膀和后背，稍微一使劲，就让他虚虚靠到了陈宇的怀里。顾魏伸手想要接住那杯果汁，却给陈宇闪躲了一下，直直的送到了他的嘴边。

　　顾魏无法，这会计较这些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只得就着陈宇的手，将饮料一点点的饮入口中。待他缓缓了两分钟，才稍微让自己的状态好转，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陈宇侧头看着他，嘴里说话的温度正好覆在顾魏的头顶：“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软软的温度带动车里的气流，原本平静无波的空气有了暧昧气息的流淌。

　　顾魏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斜靠在后排的座椅上。陈宇手里的水杯又举了过来，这回顾魏没有让他在喂自己，拿过水杯一饮而尽。

　　顾魏轻轻说了声谢谢：“幸好你在，要不我就得晕倒在路边了。”

　　陈宇坐直了身子，视线从看着顾魏转到了看着前方座椅的后背，手里抓着后座口袋里不知道什么的东西，随意抠弄着，发出“咔咔”的声音。

　　片刻后才开口：“顾医生，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还硬拉着你说个没完。”

　　顾魏侧头看向陈宇，他低着头，侧脸看过去，这个角度没有了平时英气勃勃的模样，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的自责，想要去弥补自己的错误。

　　侧脸的脸颊肉有点鼓鼓的，软得让人想捏一把。顾魏从没觉得，一个成年人的气质，可以这样无缝的转化。

　　时而酷得拽成二五八万，这会又像个小奶狗，只差没有发出呜呜的声音。顾魏很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有平时同事们常常讨论的属于小奶狗的PuppyEye。

　　不过他终没有看见，陈宇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又恢复了平日见到时的坚毅，他挠了挠后脑勺，冲着顾魏开口：“顾医生，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顾魏不想再麻烦他，何况住得也不远。几百米的距离，走不了几分钟。这一送起来，又变成了没完没了的拔丝。顾魏摇摇头：“我走回去就好了，就在前面的医生家属小区里，不远。”

　　说完从他左手边的车窗看了看来往的车辆，觉得安全的时候正要开门下车，顾魏用了推了几次都没推开，才发觉那边的车门落了锁：“那个，要不我从那边下。”说完指了指陈宇右手边的门。

　　陈宇坐着一动不动，不打算让他下车，把顾魏手里的水杯拿过来，剩下的果汁从落下的窗户倒到了车门外的下水道口，又把饮料盖上盖子，塞进了顾魏的手里，梗着脖子说了句：“我送你回去。”

　　言罢径直从前座两个椅子的缝隙里钻了过去，径直坐到了驾驶座上。

　　SUV启动，左转灯哒哒地响着，陈宇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顾魏：“系安全带。”

　　顾魏觉得自己有点捉摸不透这小孩，行动和表情一阵一阵的，这会又变成了先前不容置喙的态度。

　　像自己挂在阳台上的晴天娃娃，平时摆着个笑脸，要是风吹来，转了个圈，用自己挎着的小脸对着顾魏，又一阵风后，又摇摆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笑脸的模样。

　　不过这样想也不对，晴天娃娃是挎着弧度向下弯的，陈宇顶多是个“一”的表情。

　　强行破窗下车也不至于，这小孩估计也是因为内疚才要送自己回去。说起来也是自己不注意身体，没理由算到人家头上。顾魏顺从地系上安全带。

　　陈宇看他坐好才回过头去，看着路况驶出马路。其实也真没必要送，人行道直行的距离如果开车还要往反方向开个500米才能调头，再往回开一公里路口又要调头回到这条路上，走路5分钟，开车10分钟。

　　来来回回的折腾，已经足够顾魏一个人走回家了。

　　陈宇一副不放心，觉得他会再次晕倒在路上的架势，看来不送自己回家是不放心的。

　　顾魏很想说要不我们走路回去吧，可一想到他等会还要走回来拿车，就作罢了。算了算了，顺着他吧，谁让他还是个孩子呢。

　　其实顾魏比陈宇大不了多少，满打满算也就多吃了3年的米饭。

　　路边的霓虹灯闪烁一前一后两人的脸上，顾魏看不见陈宇的表情，陈宇却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顾魏的脸庞。

　　顾魏正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车流，不知道是不是在猜想每一个车上装载的故事，还是将要去的方向，偶尔喝一口手里的饮料，多数时候是抿着，并没有怎么吞咽。

　　一个走神，前车的突然减速让陈宇差点追尾，前窗上摆着很帅的杜宾犬摆件，头激烈的晃荡起来。才激得陈宇专注看前车和路况，这要是发生事故，就是一车两命。

　　在顾魏的指挥下，陈宇的车顺利地开到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车锁打开，顾魏下了车正要道谢说再见，陈宇已经从他的驾驶座上下来，笔直的大长腿轻而易举地落在了地上，顺便给车上了锁。

　　顾魏心想他不会还要送我上楼吧的时候，陈宇那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走吧，几楼。”

　　顾魏的眼睛条件反射一样地睁大了一下，歪了一下头脑袋里一个大大的What，心说就这几步路，真不至于。

　　这表情动作落在陈宇的眼里娇俏得紧，不用对方开口也能解读出他的意思：“我送你上楼。”

　　顾魏从这一路回来都没说过话，这会终于忍不住了：“陈警官，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内疚，但低血糖是我身体的原因，不是你的问题。反而我还要感谢你身为人民警察尽职尽责的守护咱们公民的安全健康。我这会回去也没法招待你，那个，我可能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要不，今天就送到这？”

　　地下车库的灯光不甚明亮，这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往来车辆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身上影影绰绰，夹杂着拐角鸣笛的声响。

　　顾魏说话的时候，陈宇一瞬不眨眼的看着对方的脸，一度让顾魏认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过就算这么一长串话下来，陈宇仍然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等他讲完。

　　话都说到这里了，换做别人也应该知道要离开了吧。可陈宇是谁啊，咬着案件不放的刑侦警察呐，能把他说动可不容易，缓着声说：“我就送你到门口，看你进屋我就回去，成么。不然我不放心，要不你让你家人下来接你。女朋友？老婆？爸妈？”

　　陈宇作为当地警察，怎么会不知道顾魏的家里住没住人，早在他出了医院的第二天，就把人家的底摸了个底朝天。

　　顾魏对这个小孩有点无语，但是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并不打算妥协，两人就僵持得站在原地，大眼瞪着大眼，两个高大的男人就这样杵在在楼梯间的门口。

　　顾魏楼下的邻居李姐下班回来，正要往电梯里走，眼瞧着这两人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干瞪眼，在外人看来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