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除了白竟楚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碗沿之外的声音，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祝寻觉得白竟楚难得安静，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道：“如果不吃饭的话，你可以先回去。”

　　白竟楚抬起眼。

　　片刻后，他问：“怎么，赶我走？”

　　祝寻本来没有这个意思的，只是觉得白竟楚待在他家里也不自在，所以给白竟楚一个理由离开，没想到白竟楚这个人，永远都要和他对着干。

　　安静片刻，祝寻垂着眼，看着碗里的粥，淡淡道：“怕你觉得无聊，所以让你回去。”

　　白竟楚双手抱在脑后，“我不无聊啊，谁无聊了。”

　　祝寻抬起眼，问道：“你不用上班吗？”

　　白竟楚顿了一下，然后毫不在意地回答：“不用。”

　　祝寻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竟楚忍不住了，手指在祝寻的饭桌上敲了两下，“嫂子，我有没有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管我工作呢？”

　　果然，又来了。

　　祝寻似乎已经习惯了白竟楚的这种说话方式，抬起眼，平静地问道：“所以你现在是靠着乐队的演出挣钱吗？这个乐队能够让你干上一辈子吗？你前期挣的钱，够后半辈子花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老了如果不干乐队了，去哪里挣钱？”

　　白竟楚：“……”

　　他觉得，祝寻似乎永远不会让他的心情好超过三秒钟。

　　胡乱揉了一下头发，将本来还算有型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白竟楚冷笑一声，“姓祝的，你真打算管起我来了？”

　　祝寻没有说话。

　　白竟楚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扔了勺子就站起身，决定离开祝寻的家，并且决定以后都不再见祝寻了。

　　他随便捞起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车钥匙，塞进兜里，走到玄关处穿上鞋。

　　祝寻没有要拦他的意思，跟着白竟楚一起走到玄关处。

　　白竟楚：“……你跟着我干什么？”

　　祝寻微微抬起眼，露出了短暂不解的表情。片刻后，他回答道：“送你出门，然后关门。”

　　白竟楚：“……”

　　他穿鞋的动作慢了下来。

　　但身体还有些惯性动作，导致他穿好鞋就出门了，走到门口，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走得一点儿也不潇洒，于是猛地停下脚步。

　　在祝寻要把门关上的瞬间，突然伸出手，挡在了门中间。

　　白竟楚扒着门，微微垂着眼，看着祝寻，“嫂子。”

　　祝寻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客厅里很敞亮，正好斜斜照到玄关这边来。白竟楚看着祝寻，看着穿着灰色休闲服的他，肤色冷白、干净，桃花眼冷冷淡淡，但还是显得比较柔软。

　　白竟楚突然觉得季梵其实也挺不识趣的。

　　在家里的祝寻可不比在外面的祝寻要好看许多。

　　而且祝寻确实算是白竟楚见过的男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了，怎么还会有人贪心出轨。

　　不管是工作原因……还是性生活原因。

　　白竟楚觉得，工作这方面，他也算是很忙的一个人，女朋友也不会这么作，因为作的都分了，至于性生活嘛。

　　可以调教。

　　祝寻等了很久，问道：“你还有事儿吗？”

　　白竟楚回过神来，抵着门，不紧不慢地挤了半个身子进去，问道：“嫂子，说句实在话。”微微一顿，“照顾一下自己，别光顾着我了，我比你过得好。”

　　祝寻还没有说话。

　　眼前的混世魔王又继续道：“乐队的工作呢，我是想干多久就干多久，等干不了了，我也可以转幕后，至于钱……”他笑了一下，露出恶劣的虎牙和舌钉，伸出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撩过祝寻的脸颊，“你也别担心，我一次演出赚的钱，比你一个月一年挣得还要多。”

　　祝寻微微蹙起眉。

　　“还有，”白竟楚又道，“让你多关心关心自己呢，是实话。”

　　他微微弯下腰，靠近祝寻。

　　祝寻下意识往后退后一步。

　　白竟楚挑染的蓝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他说：“你瘦了这么多，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的。我既然是他弟弟，也就替他关心一下你好了，记得多吃饭。”

　　说完，他扬了扬手，终于达成了一副潇洒至极的样子，“走了。”

　　祝寻站在那儿，看着白竟楚的背影。

　　刚走到电梯间，白竟楚又想到什么，“对了，你要是觉得寂寞，想找对象……”

　　他转过身，慢悠悠地笑了一下，“来我乐队，我介绍给你，我们乐队好男人多得是。”

　　“……”

　　电梯正好到了，白竟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祝寻关上门。

　　他转过身，在玄关处站了好一会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这一夜过去吧，和白竟楚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但是只要提起，管教白竟楚之类的事情，白竟楚还是会很抗拒。

　　但至少比之前见第一面的时候好了很多。

　　祝寻走回客厅，看了一眼沙发上凌乱的抱枕，茶几上没有收走的那两份烤红薯，以及电视上放着的丧尸片。

　　白竟楚只是来了这里几个小时。

　　就把他的家弄得，像是哈士奇来过一样。

　　祝寻把家里收拾成原样花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

　　他重新把窗帘拉上，但是拉上以后，又觉得这样太暗了，似乎让阳光照进来也不错，于是又重新将窗帘拉开。

　　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祝寻想到早餐的钱还没有给白竟楚。

　　刚才忘记加白竟楚的微信了。

　　祝寻想了一下，决定试一下看看白竟楚的微信是不是他的手机号。

　　于是他把手机里通讯录上的号码复制到了微信，搜了一下，结果弹出来一个用户。

　　是全黑的头像。

　　昵称是：“Pthahnil。”

　　祝寻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天，隐约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小护士喊过的名字，于是他确定这个应该是白竟楚没有错。

　　他的手指在“添加到通讯录”上面悬挂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下去。

　　在发送验证信息的时候，祝寻打了一行字：“祝寻。还你早餐钱。”

　　发过去以后，祝寻才觉得，似乎有些生硬。

　　但是，他向来生硬惯了，科室里的同事都说他发信息比说话还要冷淡。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了震，祝寻拿起手机来看。

　　白竟楚加他了，但是回了一句：“不用。”

　　安静了一会儿，祝寻还是按照单子上的价格把钱转给了白竟楚。

　　但是白竟楚当然没收。

　　不仅没收还发来一个：“？”

　　过了一会儿，白竟楚发来一句语音：“嫂子，你是不是很喜欢跟我对着干。”

　　他应该是在开车，才会发语音过来，因为隐约还能听见一些车载广播的声音。

　　祝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是按照他觉得该做的事情去做而已。

　　半晌，祝寻回了一个：“没有。”

　　想了想，觉得应该再加个表情，于是加了个[微笑]。

　　很快，白竟楚又回了个：“？”

　　祝寻是真的不理解了。

　　这一次，白竟楚的语音通话直接拨了过来。

　　祝寻不习惯跟人打语音，电话拨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要挂掉。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接通了，语气冷淡：“喂。”

　　电话那边传来白竟楚放肆的笑声。

　　他笑了好半天，然后问：“嫂子，没记错的话，你是比我大三岁，不是比我大三十岁吧？怎么还用这种表情？”

　　祝寻表情冷淡，“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发的表情，问道：“我发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白竟楚开着车，车窗打开着，胳膊搭在车窗上，单手握着方向盘，难得觉得心情挺愉快的，于是跟电话里的祝寻道：“这微笑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讲你不知道。老年人都不用这个表情了，这微笑阴阳怪气得很，你不觉得么？”

　　祝寻没有觉得。

　　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不觉得。”

　　顿了顿，又道：“不是微笑的意思吗？为什么阴阳怪气了，我觉得它就是微笑的意思。”

　　白竟楚戴着墨镜，单手转了个弯，扶了扶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想象出祝寻坐在沙发上，表情冷淡，却一本正经讲这句话时的样子。

　　电话那边一时没有了别的声音。

　　祝寻拿着手机，刚想白竟楚要不要挂电话，就听见了白竟楚低低的笑声。

　　那笑声似乎还带着微微的震颤，传到了祝寻的手心和耳朵。

　　几秒钟后，白竟楚懒洋洋道：“嫂子，你真古板。”

　　古板得有些可爱了。

　　祝寻道：“没别的事情话，我先挂了。”

　　“诶，等下，”白竟楚道，“你周六有空么？”

　　祝寻问：“什么事。”

　　白竟楚笑了一下，“我的乐队演唱会，有vip座的票，你要是有空，我就给你留一张，你不是总想看看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吗？来看呗，怎么样？”

　　“……”

　　祝寻其实不太想去。

　　他不热衷于乐队那样的场合，更喜欢去安静的书屋。

　　然而，祝寻又觉得，周六……也没有约会了，如果不需要加班的话，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干，至于白竟楚，说不定他真的混得很好，看一看，也好放心。

　　还没有开口答应，白竟楚便在电话那边道：“对了，到时候再把你介绍给我们乐队的鼓手。”顿了顿，他笑，笑得恶劣且放肆，故意道：“长得帅，活儿还好。”

　　祝寻：“……”

　　他“啪”一下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