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音然猛然转身，原来是谢锦书，她依旧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尽管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品，但是遣散不了她娴雅的气质。

祁音然拱手行礼，她的声线比一般女娘的要低一些，听起来没有谢锦书那般玉润珠圆，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锦小娘子，今日怎么会来沐阳街？”

“老夫人寿辰在即，为她的寿宴买一些置办的东西。”

“原来如此……”

两个人没有太多话，准确来说这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搭话。

马车上。

顾以清垂首，不停地搓着手，似乎这天气对他来说寒意过重。谢无尘沉声，“小殿下很冷吗？”

顾以清闻言猛然抬首，“我小时候太医就说我体寒，每年到了初秋，我就会很冷。”他即使是说话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谢无尘倏忽握住他的比自己小的多的手，这双手比顾以清的脸色还要惨白，因为这双手的主人怕冷的缘故，连血管都躲了起来。

他温热的手将顾以清没有温度还带着凉意的手包裹住。虽然这不是谢无尘第一次用自己的体温给顾以清捂热顾以清的手。

但两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顾以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鼻子酸楚。握了一会儿后，谢无尘干脆直接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

勾人的声音在顾以清耳朵上方响起，“暖和了吗，小殿下？”

顾以清的头靠在谢无尘的胸膛处，随着他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轻轻颔首。顾以清在他怀中乱蹭着，像是要往更温暖的地方钻。

谢无尘眉头微微蹙起，神情不明。两个人相互依偎，谢无尘的身体容易燥热，正好让顾以清能暖和些。

“阿尘，你好像一个大热炉子，很暖和。”

听到这句话，谢无尘自觉的又抱紧了几分，但力道过头了，勒得顾以清有些喘不过气，声音竟然有些委屈。

“嗯……阿尘，你抱得太用力了，我有些疼。”

“是我没有注意力道，还请小殿下原谅我 。”

马车停下，目的地已经到达。马车夫朝里面喊了一声，“将军，皇宫到了。”谢无尘低沉的“嗯”了一声，就抱起顾以清下了马车。

顾以清有些愕然，“阿尘，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谢无尘偏偏是个倔脾气，他直接忽视顾以清的劝阻，大胆的走进去。顾以清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修长细瘦的双手捂着脸，不敢看向周围。

走了一刻钟左右，谢无尘开口道，“好了，小殿下，你可以睁开眼睛了，这里没有人，只有你和我。”

顾以清徐徐放下双手，半开眼帘，见到了长林宫，慌忙的挣脱谢无尘温暖的怀抱。

“谢无尘，你怎么可以抱着我回宫，你的名声要是被污了怎么办？”

谢无尘反问他，“你怎么就不担心你的名声？”

“我有什么好名声，我就是这样烂在皇宫里也不会有人管我。”

谢无尘用手点了一下顾以清的微微泛红的鼻头，他低首看着顾以清，睫毛漱漱，眸底汇聚着强烈的温情，他声音放软。

“小家伙，瞎说什么，要是没了你，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所有色彩。”

顷刻间，顾以清绽放出一个动人心弦的笑容，这个笑俘获了一个人的心脏。

顾以清忽然开口问：“阿尘，我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谢无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

顾以清深邃的眼眸骤然渲染上一层似笑非笑的味道。“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即使可能会丢掉性命又或者大逆不道。”

谢无尘微微蹙起粗浓的'剑眉，顿了顿之后才回答道，“小殿下，抱歉，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身上背负着父母的血债，真相一日被埋没于地底，那我便一日不能给你肯定的承诺。”

“是这样啊！阿尘，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都只是胡说的，没有什么承诺不承诺的，你在我身边就好了。”顾以清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

明明说的风轻云淡，眼眸却不争气的放肆般笼罩上一层哀伤。薄唇紧抿，清秀俊雅的脸看不出一丝快乐，仿佛“愁”字就占据了顾以清的全部。

谢无尘捧起他的脸，顾以清的眼眸不自觉的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那过于认真与赤诚的眼神盯得顾以清发慌，仿佛要将他看穿。

“小殿下，我是一个不懂得低头的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愿意低头无数次的人。”

“阿尘……”

谢无尘，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或许我真的能对你敞开心扉，只可惜命运弄人，你只能是我大业的棋子，任我摆布。

“谢将军！”

熟悉低沉的声音让两个人共同转首看向它的主人。谢无尘抱拳行礼，顾以清紧随其后拱手行礼。

“臣见过圣上，圣上金安。”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金安。”

眼前人应是不惑之年， 浑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气息，身着蓝色锦袍，比平时穿皇袍时少了一份压迫感。

顾温摆摆手，示意免礼。

“清儿，昨日为何不在长林宫？私自出宫可是要受罚的。”顾温的突然来到本来就让顾以清隐隐不安，现在看来应该是来兴师问罪。

顾以清垂首，攥紧衣角，眼神飘忽不定，想要解释却又欲言又止。

“圣上，此事是臣的过错，昨晚臣因为私事私自接走小殿下，未跟圣上报明，还望圣上责罚。”

顾以清抬头看向谢无尘，眼神满是惊讶。

顾温眯眼淡笑。

笑里藏刀。

“谢将军近日很关爱朕的皇儿。”

谢无尘也听出来言外之意，眉头微蹙，喉间滑动，“小殿下是圣上的皇子，关心什么的也是份内职责。”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空气里居然弥漫着不该拥有的硝烟味。

顾温看向谢无尘的眼神幽深了几分，脸上明显皮笑肉不笑，一些记忆浮现在顾温的脑海中。

李宿齐双指夹着一颗白棋，好似在思索什么，随后缓缓落子。顾温看着这一盘棋，眉头紧锁，他摩挲着手中的黑棋，停顿几秒后，迅速地把落下一子。

顾温笑道，“丞相，今日这一盘棋看来朕要赢了。”

“圣上，你再仔细看一看……”

李宿齐不假思索落下最后一个白子。白棋落子，胜负已定，无解。

顾温抚额，“是朕大意了……”

李宿齐作揖礼，恭敬的说道，“这一盘棋是微臣侥幸赢了。”他说到此处，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但是，圣上，若你能早点看穿我的那一步棋，或许死局也能被破。”

顾温眸中深沉，不语。

李宿齐接着解释道，“圣上，你这最后一个黑子就像是一把不认主的利剑，你以为他会是击杀敌军忠心于自己，却没想到却伤了自己。”

顾温的神情明显不悦。

“功高盖主……”李宿齐面色不改，轻轻的哼唱起民歌，“啦啦啦， 这首歌都是南国百姓对谢将军的称颂，这唱来唱去，句句都是谢将军的功德。”

顾温的声音中隐藏着一种恼怒，“丞相……你先回去吧，今天这棋就下到这吧！”

思绪被拉回现在，顾温看着眼前有些桀骜不驯的谢无尘，心中对谢无尘的信任开始动摇。

明明知道顾以清是自己最不愿提及的污点，却偏偏明目张胆的与他相近。这是在挑战他九五至尊的颜面。

“谢将军，既然清儿已经回来了，那你也可以先回了。”皇帝已经开始赶人，臣子理应要识趣退下。

可谢无尘看着神色紧张的顾以清，他担心他离开后顾温会责罚顾以清。

“圣上，臣今日军中并无军务，难得停在这宫中看看景色 ，还望圣上恩允。”谢无尘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冲撞之意。

顾以清被护在谢无尘高大修长的身体后面，看着谢无尘执意要留下来，他不经扯了扯谢无尘的衣角。

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关系，不要担心我。

顾温神色没有一丝不悦，和颜悦色地说道，“也是 ，谢将军难得有兴致，不过这长林宫没有什么好看的，随朕去九华宫吧，正好金秋九华花开。”

闻言，顾以清突然喃喃自语，声音很小，但身前的谢无尘刚好能听清。“长林宫也很好看……”声音低柔悦耳，可却被哀伤贯穿。

他转首面对顾以清，嗓音温柔，“小殿下，我同圣上前去九华宫赏景，你乖乖的在长林宫待着。”

顾以清点点头，作揖礼送走二人，在深埋的头下，是一个难以琢磨的笑容。

九华宫。

菊花又称九华。

秋日入寒，九华花开的轰轰烈烈。

“秋菊能傲霜， 风霜重重恶。”

顾温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花圃，随后摘下一朵，目光凝视成线落在这一朵菊花上，他的声音仿佛染一上层独属岁月的沧桑，“无尘啊，你知道为何这万千九华朕只折断这一支吗？”

谢无尘恭敬地回答，“因为放眼这片花圃，其支取势最高，开的最艳。”

顾温拍上谢无尘的宽厚的肩膀，喜悦大笑，“哈哈哈，还是你最懂朕，没错，因为它在这花圃中最显眼，所以朕才会选择将它折下。”

随后顾温又命刘公呈上一把银剑。那剑剑身镌刻着一条银龙，银龙缠绕剑身直至剑柄处。

他拔出银剑，在空中挥舞，仿佛要把空气劈开。

宝刀未老。

“此剑命曰白龙，剑是好剑，可惜就是……”话还未说完，他的手划过剑身，随着顾温的动作，剑身居然染上了血色。

“只可惜锋芒毕露，容易伤到主人。”

谢无尘蹙眉，凤眸凌厉，神情不明。

圣上这是……在警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