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夏短秋长,熬过了三伏天,夜里开着窗子,便有凉风习习。
大名鼎鼎说一不二的摄政王这几日却整宿整宿的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宁诤三天前同赵银粟闹了别扭,一怒之下把人“赶”出了自己的卧房。
说是赶,其实赵银粟走的时候欢天喜地,甚至还欣喜异常地同他道了谢,那比过年还高兴的模样让宁诤一回忆起来便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当真宁愿回死士营跟一群臭男人挤一条长通铺也不愿意跟自己睡?
说起来,闹别扭的缘由还是那个窝窝囊囊的西夏二皇子。
宁诤一直让人留意着宫里的动静,那二皇子出宫后果然径直来到他府上求见。
彼时他正在文墨阁批折子,觉得无趣了便叫赵银粟到他身边侍奉笔墨。
他的文墨阁里藏的都是儒家经典史学著作,其中不乏名家孤本,赵银粟还是头一回进来,心中暗暗惊叹,摄政王府的文墨阁竟可宫中他小时候去过的藏书阁气派实在的多。
他正兴致勃勃地取了一本《历代帝王考》翻阅着,就被宁诤叫去磨墨,墨磨了没一会儿,宁诤把他留在此处,自己起身往前厅见客去了。
赵银粟乐得自在,倚着书架坐在地上翻书,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府里管家忽然来叫他去给王爷端茶。
席勒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摄政王,三两句话说明来意后,得到的却是宁诤一句不冷不淡的回复。
“你皇兄写信来,说愿意臣服,孤凭什么舍本逐末,借兵给你?”
“这……”
席勒蹙眉,在距离宁诤三步开外的距离时微微侧脸,掀忽然开了自己脸上一直带着的那块蒙尘的面纱。
那双湛蓝湛蓝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时,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不愿低头的西域波斯猫,美得雌雄莫辨。
宁诤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确确实实被惊艳到了。
美则美矣,可自己心上已经有一只虎将军了。
“我这张脸,王爷勉强看的过去吗?”
他忐忑不安地朝前走了一步,神情楚楚可怜,“如若王爷不嫌弃……”
宁诤眉头微皱,没急着把人推开,说不清是于心不忍还是别的什么,抬手轻轻抚摸上眼前人的脸,低头在席勒耳鬓私语道:“你兄长前日修书于孤,说只要把你送回去,每年多缴五百万雪花银……”
赵银粟端着上好的贡茶赶到前厅时,看到的就是宁诤与异域美人耳鬓厮磨的情形。
席勒听清宁诤所言后浑身一抖,仿佛宁诤所说的那个人此刻就在眼前一般,一脸震悚。
他后悔来见摄政王了。
进京前有黑衣人拦住他们,告诉他说西京如今是摄政王说了算,此人不好美玉珍宝,单单好男色。
他一个西夏王子,被逼到这个以色事人的境地,以为只要稍加让步必获成功,没想到碰上宁诤这块石头。
“王爷,我兄长狼子野心,我比他温纯听话许多。”
宁诤放声大笑,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扭头笑吟吟地冲端着茶托愣在原地的赵银粟招了招手。
“过来。”
赵银粟面无表情地上前,屈膝将茶叶给他放在桌案上倒好,一言不发。
“玉沙,这个小美人要来投怀送抱,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赵银粟这才抬眼朝地上人望去。
双眸湿润,嘴唇苍白,面无血色,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沾了一身的泥。
他忽的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花瓶一般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寄希望于旁人那一刻便注定要失望,个中苦楚,赵银粟早就切身品尝过。
啧啧,明珠蒙尘,美人凋谢,他好的果然永远是这一口。
他放下茶盘,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顺从道:“这是王爷的事,下奴没资格置喙。”
宁诤以为自己养的小野猫会生气挠人的,像吃不到糕点时那样撒撒娇服服软也好,不想他的反应竟是如此不冷不热,甚至态度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下奴?”他皱着眉,脸上顷刻间阴云密布,“你在孤怀里讨好卖乖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下奴?”
宁诤脾气从来阴晴不定,赵银粟早就习以为常,闻言直截了当道:“王爷若是不喜欢,奴改了不做就是。”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居然就这么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给晾在那儿了!
宁诤没急着追上去,毕竟眼前还有个不尴不尬的席勒,他不打算插手西夏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纷争,给了点钱将人打发走之后,夜里睡觉时故意没抱着赵银粟睡。
哼,开着窗户,他夜里怕冷,定然乖乖凑够来。
哪知一觉醒来赵银粟没主动挤到他怀里不说,自己身上的锦被反倒尽数被他抢走了!
摄政王顿时怒火中烧,伸手扯起赵银粟身上的锦被,把人提溜着从榻上滚出去老远。
幸亏床榻够大,不然摔到地上磕着碰着作难的还是自己。
赵银粟被这么一折腾终于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道,“王爷,有刺客么?”
宁诤装模作样地沉着脸,“今日不用你去宫里伺候了,往后夜里你也不必再来。”
多么绝情的两句话啊,宁诤说完自己都有点于心不忍,不让他跟着自己,他会不会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百无聊赖一天在府里巴巴地盼着他回来呢?夜里会不会独自抱着被子辗转反侧,思念自己的怀抱?
哪知赵银粟他竟然咧开嘴笑了,他竟然笑了!
他怎么敢!
摄政王怒气冲冲地更衣上朝去了,留下赵银粟一个人乐呵呵地抱着枕头傻笑。
老畜牲终于良心发现,自己能睡个好觉了?
是夜,宁诤故意拖到深夜才从宫里回来,把自己熬的饥肠辘辘,特意十分铺张地在院里摆了一桌子新鲜吃食。
他一人自斟自饮到明月高悬,也没有小野猫从黑夜里跳出来跟自己讨食吃。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云旗大概是看出了一点什么,在一旁开导道:“王爷莫要感伤,您从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宁诤原本就烦闷不已,闻言险些一口茶水喷他脸上。
“以前跟现在能比吗?从前你流浪时还偷牧民的肉吃呢,现在你去给孤再偷一只羊来瞧瞧?”
云大统领一拍脑袋,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王爷今夜食不下咽的缘由。
“王爷,您是想家乡的炙全羊了吧!我,我这就去买羊肉,亲自给王爷烤来吃!”
“站住!”
宁诤揉了揉自己太阳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头风怕是又要犯了。
“想毒死孤直说便是,行军打仗时你烤出过一片能吃的肉来过吗?”
云旗想想也是,中气不足地辩解道:“古有张季鹰因家乡的野菜和鲈鱼辞官,我还以为王爷就好那一口呢……”
“孤好哪一口,这些天你还看不明白?”
言尽于此,云旗即便是个木头也该懂他是什么意思了吧?
“哦——王爷你说玉侍卫?”
宁诤恨铁不成钢地斜睨他一眼,“他人呢?”
“哦,前些日子您不是吩咐要给皇后的母家一点震慑么,那兵部侍郎包充自投诚以来兢兢业业,但属下暗中插到他在城外的庄子上开黑作坊办赌场,专坑那些不要命的汉人,今夜便派几人去端了——”
“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告诉孤!”
这事搁在以前好像也不大。
“王爷,您说了给他点训诫,属下便自作主张派人去了,那作坊也不大……”
“胡闹,去你也得挑几个精明强干的,你带着他做什么!”
“是他自己请命要去的,怪不得属下呀……”
“你还犟嘴,还不快给孤备马!”
换做别人,这件事小之又小,摄政王府随便捡几个死士都是百里挑一的。
问题就出在,赵银粟跟着去了。
宁诤怎么把人拘在自己身边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说不出道理,可心里就是噗通噗通直跳,万一他出点危险,万一他偷偷跑了执意离开自己……那该当如何?
“王爷可是怕他跑了?他身上还中着毒,得靠府上的解药。”
宁诤阴恻恻地道:“那万一他执意求死呢?”
……哪有常人不想活的?
云旗眼看着宁诤真的动气,也不敢再劝,忙不迭地去牵宁诤的玉照夜。
宁诤熟读兵法,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数月不曾看顾的玉照夜狮子马牵出来,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
玉照夜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马,跟随宁诤出生入死多年,入京后虽说也被精心喂养着,可宁诤却实打实有一段日子没瞧她了。
“乖小玉,别生孤的气。”
宁诤翻身上马,抚摸着马的鬃毛,轻声细语地抚慰几句,便狠狠一夹马肚子!
“驾!”
一席红衣似一团流动的火一般冲进了无边无际的夜里。
小剧场:
摄政王:我,作精,生气了,要老婆哄哄才能好!
赵银粟:什么?老禽兽不用我陪吃陪睡了?好耶!嗨起来嗨起来!
宁诤:拜托,我说我生气了耶!
赵银粟:(拥抱新天地)(冷漠)(不理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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