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随着太监的唱声，原本热闹的御花园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皇帝北堂弈被皇太后贺贞搭着手臂走入众人的视野。

　　“都起来吧，今日赏花宴是在御花园，又不是在朝堂，没那么多礼数。”贺贞的笑容很是慈祥，五十多岁的年纪，却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四十多一点，再加上那一身的华服气度，更是让在场的命妇们汗颜。

　　难怪是笑到最后的王者，这容貌气度，饶是先皇有佳丽三千也断不会忘了她去。

　　众人应声起来，贺贞招招手，站在最前排的谢嫣然便跑上去挽住她的手。

　　“太后。”

　　她声音甜美，气度优雅，长相更是出众，站在人群里本已鹤立鸡群，奈何她父亲是丞相，又是太后的亲侄女，这样显赫的家世更是让在场的未婚小姐们望尘莫及。

　　众人巴结者有之，羡慕者有之，自然不屑者和嫉妒者亦有之。

　　沈林澜就是其中之一。她父亲是威武大将军沈傲风，原是北堂墨染在外打仗时收服的一土匪头子。没想到这人除了没读过书外打仗是一把好手，这十年间，跟着北堂墨染南征北讨，功勋卓著，但此人就是好义气，做了大将军，依旧念着北堂墨染的提携之恩，对他更是敬重，是摄政王阵营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沈傲风没读过书，打仗时还没什么，一到了京城难免会闹出不少笑话。也是在那时，他得罪了文臣一脉，一直被丞相为首的文臣排挤，各个笑他没文化，他虽不语却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在京城落地生根，只带了一个七岁的女儿来到京城。为了女儿的未来，特意与谏大夫的庶女结了亲，那女子虽是庶女，却也因着家里的原因傲骨铮铮，满腹经纶，心疼沈林澜生母早殇，对她也是极尽宠爱。

　　有了妻子的操持，沈傲风才慢慢学会了为官之道和各种礼仪，妻子一生要强，却只为他添了一子。

　　沈傲风感激妻子在他落魄时的扶持，至今为止，未纳任何妾室，两人相敬如宾，只这一女一子皆被宠上了天。

　　堂堂官家千金，从小跟着父亲舞刀弄棒，脾气完全随了沈傲风，动不动就出手打人，相反她的弟弟却随了母亲，不但对学武不感兴趣，还总喜欢游山玩水，寄情书画，这一儿一女养的倒了个，待发现时已然来不及，完全成了京城贵族里的笑话。

　　不过这两人也因着摄政王的庇护，没人敢当面嘲笑，只有丞相那一派的千金小姐们在见到她姐弟时难免刺上几句，久而久之便成了水火不容。

　　“哼，狐媚子讨好太后有何用？就算太后喜欢，王爷也断不会娶了丞相千金做王妃，呸！”

　　“姐姐，你倒是小声一点，我知你喜欢王爷，可这是什么场合，你收敛一点，不然回去，我的屁/股又遭殃！”

　　“打你几下怎么了？又不是没打过！就那几块手都能掰断的板子，你也当回事？”沈林澜其实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一身跳脱明媚的性子，与那些守着规矩不敢逾越半步的千金们有着鲜明的对比。这一眼橫去，倒把一旁关注了她许久的几个公子哥横的心跳加速，涨红了脸。

　　“我哪像你那么皮糙肉厚的？”沈林生看了眼周围的人，拉着沈林澜就走远了一些。

　　“你离那些个小白脸远些，到时候被父亲知道了，我又得挨板子。”

　　“挨板子挨板子，你除了挨板子就不会说点别的了？”

　　“都是谁害的？”沈林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姐，我知你倾慕王爷，可父亲已经跟王爷提过这事儿，王爷那边明显是不愿意的。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这赏花宴谁都看得出太后的意思，怕是要赐婚。你到时候可稳着点，别闹出什么事。”

　　“哼，就她？王爷才不会喜欢这种不要脸的小白花！”

　　“喜不喜欢总归与你无关，我还听说啊，王爷这次带了人进宫。”

　　沈林澜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问道：“带了人？谁？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林生用力点点头，将扇子放到自己嘴边，小声道：“你别说出去，好像还是个男人。”

　　“什么！”沈林澜没忍住大喝一声，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她望去，就连太后也看向她，身旁的谢嫣然笑的幸灾乐祸。

　　“太，太后，我没事，就是有些肚子疼，想上茅房。”

　　“去吧。”贺贞皱着眉摆摆手，与身边的谢嫣然小声说道：“粗人就是粗人，在这种场合还提这些，真是上不了台面。”

　　“姑姑莫生气，侄女给你顺顺气，可好？”谢嫣然乐的太后骂她，每次都是这个沈林澜跟她作对，早就看不惯她了！

　　“还是嫣然听话。”

　　“姑姑，王爷他怎么还没到啊？”每每提起北堂墨染她便是娇羞无限，谁都能看明白她的意思。

　　一旁的北堂弈幸灾乐祸的开口道：“祖母，听说今儿个你让皇叔带着他的心上人过来？”

　　一说起这个，贺贞刚刚的笑容便垮了下来：“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胡说些什么？一个看的过眼的贴身小厮罢了，作为皇帝，怎能这样编排摄政王？像什么样子！”

　　“朕不是那个意思。”北堂弈的眸色暗了暗，又是这样，只要提起北堂墨染她就维护的紧，好像那才是她的亲儿子，自己不是她亲孙子似的。

　　“不是那个意思就好。”贺贞拉着脸色铁青的谢嫣然坐下，缓缓道：“嫣然，我知你心悦老四，也听说了最近他府里的一些事。该知道他那个性子不是特别喜欢，断是不会养在府里的。”

　　谢嫣然点点头，泫然欲泣，世人都当她是未来王妃，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却因着最近王爷不知道从哪里带进府的野小子给闹成了笑话。她等了那么多年，北堂墨染都未曾多看她一眼，此刻竟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当掌心宝带着，就连来参加这种宴会都不忘带在身边，怎能让她不恨，但无论多么生气，嘴里却不能这么说。

　　“我知王爷这些年在外辛苦，也理解他的爱好，姑姑放心，如若王爷是真心喜欢，我断不会去伤那孩子，就算过了门，也会好好待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贺贞要的就是这句话，北堂弈却因着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就着这事破坏北堂墨染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没想到这贺贞竟然为了他到了这种没节操的程度，竟在这种场合劝说自己的侄女接纳一个男人与她分享丈夫！

　　“你这样说本宫也是放心的，”贺贞点点头，拍着她的手继续道：“染儿单了那么多年，难得有个可心的，我也不希望他后院不宁。既然你大度，我也就放心了，今天便给你赐婚，明媒正娶的摄政王妃，除了那人外，名分上不会委屈你一分。”

　　惊喜来的太突然，谢嫣然差点高兴的跪下，还是贺贞及时拉住了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还没正式下旨，等晚宴上再说，你可别先漏了风声。”

　　“侄女明白，侄女谢谢姑姑。”

　　北堂弈气的不行，本以为借着此事让摄政王丢脸，却没想到刺激到了贺贞，想直接颁旨赐婚断了他的念想，哼，想的倒美！北堂墨染已然有了虎符，现在再让他与丞相家联姻，把他这个皇帝当摆设吗？

　　“摄政王到！”

　　无论在场众人到底怀了怎样的心思，北堂墨染的出现，令所有人忍不住噤声，包括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贺贞，皇帝北堂弈。

　　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御花园大门口缓缓出现两道身影，一身紫色朝服的绝美青年缓缓走来，他贵气逼人，笑意懒散却不达眼底，举手投足间，别说那些皇亲国戚，就连高位在座的皇帝也不由得黯了眸底。

　　北堂墨染太过优秀，无论是文治武功，才华功绩在这个新帝年幼，动乱不停的年代里想藏也藏不住，何况他向来高调，从未想过掩藏自己的锋芒。

　　他率先入内，傲然的扫过在场众人，就在大家准备与他行礼之前，忽的转身，伸出一只手，众人好奇望去，一名明眸冷颜的清俊少年毫不客气的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北堂墨染最厌与人接触，尤其是不分尊卑的接触。就算是他的心腹大将也不敢随意的将手直接搭于他肩膀上，何况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

　　少年人似是看不懂众人那些愕然的目光，毫不客气的牵起北堂墨染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的走入大殿。

　　青衣少年身材修长，衣裳配色简单，却令那些懂行的贵妇小姐们窒息。尤其是坐在首位的太后，如果她没看错，少年人那外披的轻纱就是她前些日子赐下的南诏青蚕丝，统共也不过几匹，没想到北堂墨染竟将这价值连城的布匹给了个无名少年做衣服。

　　更何况他出了外罩轻纱外还有锦州寸金支撑的金丝楠秀做鞋，里衣看不出品类，但那缕丝工艺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这一套看上去简单的衣服，真正价值可买一套大宅院都绰绰有余。

　　“累了没有？”最令人惊讶的还是北堂墨染的态度，谁不知道北堂墨染其人是真正的笑面虎，被他盯上的才会露出笑容，平日里就算是见到皇帝和太后也不一定有几分好脸给予他们何况是在场不相干的官员小姐。

　　此时此刻如此温和的，笑容和煦的望着自己面前的少年，不由得让在场一干小姐们心跳漏掉一拍。

　　“还好，马车太硬了，屁屁疼。”

　　“让你坐我怀里你不肯，早说了你会不习惯。”

　　“天儿这么热，我才不要走哪都被你抱着！”少年人耸耸鼻子，北堂墨染宠溺的刮了下他的兔鼻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场众人都在望着他俩。

　　“儿臣参见母后，参见皇上。”北堂墨染拉着蓝允上前一拱手，蓝允也不懂这些，看他这样行礼，自然也学着一拱手，没开口说话，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扫过四周，目光落在太后和皇帝手边的新鲜瓜果之上。

　　“染儿来啦。”贺贞端庄贤淑，但每每看到北堂墨染时所绽放的慈爱笑容却是谁都没有拥有过的。她是真的很疼惜北堂墨染，哪怕那个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皇叔。”北堂弈就算再不愿意，他一个没亲政的皇帝还是缓缓的行了个礼。

　　见北堂弈都行礼了，在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跪行礼。

　　这一跪便是跪倒一片，只留下坐在主位上的皇太后，站在她身边拱手低头的皇帝和北堂墨染，还有小兔子蓝允。

　　蓝允不懂这些，见众人都跪下了，眨眨眼，不解的靠近北堂墨染小声道：“他们为什么都要跪你？我需不需要也跟着跪一下？”

　　北堂墨染将他拉近身边，朝着皇帝点点头，道：“很好，几日不见，亦儿又长高了，其他人也起来吧。”

　　北堂弈撇撇嘴，毫不客气的直起腰，众人也纷纷站起身。

　　蓝允继续眨眨眼，不明白怎么又站起来了？他还没跪呢？不知道好不好玩？

　　北堂墨染捏捏他的小脸，牵起他的手走到皇太后面前，北堂弈皱着眉开口道：“皇叔，你这……小厮也太没有规矩了些，怎的见到皇祖母和朕都不下跪请安？”

　　他的眼眸扫过北堂弈，只这一眼，北堂弈就本能的闭了嘴。看什么看，你不跪难道你的小情儿也能不跪？

　　“母后，这是蓝允，我的……”他轻笑一声，拉过还不在状况里的蓝允继续道：“心上人。”

　　蓝允滴溜溜的眼眸一直盯着皇太后手边的果盘，也没什么尊卑概念，随口就反驳道：“怎么又变心上人了？那是什么？出门时还说我是王妃，怎么又变了？”

　　众人感觉今天的凉气吸得实在太多，有点儿眩晕，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也太肥了？王妃岂是说当就当的？

　　这话一出，皇太后贺贞和身边的谢嫣然也是一阵窒息，她俩算盘再好也没将这小子算在计划里，怎的一出来就说自己是王妃？还要不要脸？

　　“混说什么！王妃可是你想当就当的？何况你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自称王妃？”谢嫣然愤然开口反驳。

　　蓝允指了指自己鼻子：“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谢嫣然一口气被憋在心口上不去，这人，是在无视她吗？

　　“我为什么不能当？又不是我要当的！”

　　“是是是，是我非要你当，允儿莫生气。”向来杀伐果决的北堂墨染此刻低眉顺目的像个刚成亲的耙耳朵。

　　“我为什么要生气？”蓝允无所谓的再次望向太后手边的果盘，咂咂嘴，望向北堂墨染。

　　唉，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吃货。王妃的头衔在他眼里还没那个果盘吸引人。

　　北堂墨染无奈的一拱手：“母后，今儿个出来的早，我的允儿许是有点饿了，儿臣先带他下去吃点东西，晚些再来陪母后赏花。”

　　“饿，饿了啊？那先去吃点东西吧。”贺贞被北堂墨染的态度惊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见他要带着那野小子下去，立刻点点头，让他退下。北堂墨染态度都摆在那儿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她也需要好好想想。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牵起蓝允的手就往外走去，蓝允一蹦一跳的跟在他身后，嘴里也毫不客气的念叨着：“我要吃葡萄，蜜瓜，香蕉，还要芙蓉糕，桂花羹，还要……”

　　“知道知道，你呀，除了吃，真的什么都上不了你的心！”

　　“哪有！我还喜欢染哥哥，可喜欢可喜欢了！”

　　两人一说一笑的走远，没一人敢开口说话，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哪里是喜欢而已，明明是豪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