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木然地点了点头。
张真源则淡淡地继续开口:“那天我弟弟去世刚好一年。”
他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称呼,宋亚轩眸中带着困惑和讶异。
张真源平静地看着他,微笑:“我们年纪相差一岁四个月,性格却截然不同。他从小喜欢跟着我,下雨不带伞找我,上学黏我,放学也闹我。他很聪明,可是不把聪明用在实处,在学校是有名的捣蛋鬼。我妈逼我给他补习,他就从柜子里翻出一大包零食,关上门要我陪他玩游戏。”
他片段式的话让宋亚轩胸口闷重。
“我烦他他也不在乎,就一直这样相处。我问他为什么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哥哥你活得太没意思了,你规规矩矩的,听话懂事,成绩好脾气好,什么都好,就像妈妈心爱的漂亮玩偶,太不快乐了。”
“他啊……”张真源的声音缥缈得如苍老的老人,“和我一样大,说出的话却像个小大人,让人啼笑皆非。可是……他说痛了我的心……”
张真源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我的确不快乐,他懂我。此后不管妈妈说什么要求我什么,他就对着干。妈妈没有办法,常要我开导他、带好他,这正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又以交换的条件让我学会放纵,陪他打一次街头篮球,他还我一次成绩进步,陪他去网吧一次,下次妈妈骂他他不还口……就是这样的一次次,淮北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自由和玩耍。”他嘴角挂着笑意,像是回忆起了美好的事。
“可是纸包不住火,慢慢地我成绩下滑,迟到次数也变多,妈妈被老师叫去询问,问我出了什么事,然后知道了这一年我和他在学坏,妈妈生气极了,打了他一顿。”张真源脸上线条柔和,脸庞于升腾的雾气中有些忧伤。
张真源勉强笑道:“然后,他离家出走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三天后他托同学带口信给我,要我单独去见他。他还是老样子,从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对。我劝他回去,他要我陪他去一个地方就回家。我们一起去了,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在宋亚轩的记忆中,张真源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或许是他的表情过于伤痛,他脑海中出现了江淮北不羁叛逆的背影。
宋亚轩问:“发生了什么?”
他离张真源太近,以至于能看清张真源眼里的水雾。
张真源仿佛着了魔般说道:“那是个郊外的深水湖,水很清澈,风景很漂亮,弟弟想游泳。我不会游泳劝不了,他没管我跳了下去。我在岸上着急地看手表,只希望他玩够了就回去。”
他停顿了。
宋亚轩慢慢吐气,道:“后来呢?”
“后来他玩得欢快,越游越远,越游越远,等到我发现不对劲已经迟了。弟弟在湖中央脚抽筋喊救命,我知道贸然下去我也会死,疯了一样去喊人帮忙,救援的人赶来已经迟了……”
其实结果毫无意外。
第一次如此残忍地将记忆剥开,他的语气平静得像说了一个别人的故事,可是那压抑的哽咽和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他要说些什么呢?沉默是最有效的安慰。
不知多久,他眼里带着几分凄然,道:“亚轩儿,你和弟弟很像,骨子里的东西太像了,你吸引我靠近,我们的相遇是一场债,我就像一个负债累累的瘾君子,把对他的愧疚、自责、罪恶感全转移到你身上,对你好,关心你,把你当成他,倾尽我所有去赎罪。只有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我只管我自己的感受,可是我忽略了这样对你造成的影响。”
听他一五一十地道尽昨日伤口,又说出现今难堪,宋亚轩的指甲紧紧抠着手心,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语:“原来是替身啊……”
“我早该说的。”张真源蹙眉,像是懊恼,又像在自责。
其实现在也很早。宋亚轩在心底回答。
“告诉你,是为你好。”
为他好……
宋亚轩在心里冷冷发笑,想反驳却没有任何力气。
张真源顿了顿,声音像是来自蛮荒之地那么不真实:“对不起。”
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瓣一瓣,带着酸涩的呜咽声,经久回响。是他的心吗?不不,他的心不可能这么脆弱。
明明店内开着空调,宋亚轩却感觉全身冰冷,满腹悲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真源,看了很久,从他的眉眼到他的薄唇,从他的过去到他的现在。
他发现这个曾让他无比熟悉亲近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儿看不太清了。
真残忍啊……
宋亚轩忽然笑起来,笑得太用力眼泪都流出来了。
太过容易的感情果然都是假的,张真源一句“对不起”已经抹杀了一切。
宋亚轩可以等他,可以为他改变,哪怕爱情来得晚一些,只要它是真的,都没关系。
可是倘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确的轨道,这场实力悬殊的棋局中,张真源只当他宋亚轩是捧盒的看客,只因他手中有张真源需要的棋子。
一招一式,一进一退,张真源都是与自己过招,他又拿什么期待结局?
输赢如何,从来与宋亚轩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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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