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初亮,下了几日的小雪,终于停住了。
李斯恪裹着被子将醒未醒,朦胧着眼睛。耳边听着院子里断断续续传来的窸窣声响,再难睡下。便踢开汤婆子,裹着被子坐起身来,醒了会神,才穿衣洗漱。
“娘,我也来帮忙。”李斯恪刚出西厢门,便见张英娘和敏哥儿一人拿着一把木楸,吭哧吭哧的铲雪清路。
“也好,你们兄弟俩一块活动活动。我先去拾掇一下灶房,等吃了饭,我还得去顾老相公家帮忙洒扫。”张英娘将木楸递给李斯恪,转身去灶房里淘米煮粥。
“敏哥儿,待会我俩堆个雪人如何?”李斯恪一边铲着雪,一边偏过头说话。
“哥哥,我待会得去先生那里听讲,怕是不得空。”李斯聪气喘吁吁的说道。
敏哥儿虽比自己小三岁,但是个子却和自己相差不多,李斯恪常常以为两人一般大。
“我都糊涂了,这两日见你休息在家,还以为你已休假了。”李斯恪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咧嘴笑了笑。
两人又忙活了一刻钟,才终于把雪都堆在院子一角。正巧张英娘摆好饭,抬手招呼他们:“你俩歇一歇,快过来用饭。”
“好咧!”李斯恪答得干脆。他放下木楸,揽着自己兄弟一齐往屋里走去。
吃罢饭,各人都去忙自己的事了。李斯恪也掂着几角碎银子,腰上系着戥子、夹剪,往沽酒的地方去。
要想酿酒,总也得知道行情。自己两眼抓瞎酿出来的,万一不和时人口味,岂不白白糟践粮食?
李斯恪打算找管龟蒙家商议,看门的仆妇却说:“少老爷送太太回乡下将养了,过几日才回来。”既如此,李斯恪只好自己去沽酒了。
幼时自己一到风雨、阴寒时候,便会咳喘不止,这两年好些了,但是也不敢胡闹过头。前些日子炎热,自己陪朋友喝了几杯,后面头疼了两三日。今日也只打算一样买一些,回去浅浅尝一口,剩下的都交给爹爹。
他走到街上一家酒铺门口,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抬脚跨进铺闼子门,解开腰间系的两个酒葫芦,递给打酒的伙计吩咐道:“各打二两黄酒、烧酒。”
“得嘞!客人稍等。”打酒的伙计接过酒葫芦,往墙边那一溜豆绿色的大酒缸走去。
他将酒葫芦挂在柜台的钩子上,同另一伙计合手抬起沉甸甸的酒缸盖子,顿时酒香四溢。那诱人的酒香,瞬间窜进李斯恪的鼻子里,惹得他喉头发痒。
伙计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持着酒提,从缸里熟练的舀起一提,又小心的掂了掂,然后抬手倒扣进酒葫芦里。
“客人,您拿好。黄酒二分一斤,烧酒三分一斤,共计一钱银子,您可有零头?”伙计将酒双手奉上,客气询问。
李斯恪系好酒葫芦,拿出碎银子和戥子,称了称。“多了一点,你稍等,我剪下来些许。”
他从腰间解下夹剪,用力对着碎银子铰下去。然后拿出铜铃状装着蜡块的盒子,将银屑收集起来。又拿起戥子称了称碎银子,才交给柜台掌柜。
“正好,您慢走!”掌柜的也用店里戥子称了称,确认无误,才客气送走了李斯恪。
李斯恪出了店门,才不由咂舌喟叹,这酒真贵!
米铺里普通的新米才不过十文一斗,哪怕是大户人家吃的稻香米,如今也不过四十文。这四两酒却是要一钱银子,足够买十斗米了!
李斯恪由此更加拿定主意,要好好酿上几坛好酒,埋在自家院子里。等时候到了,再拿出来给敏哥儿换贽见。
临近晌午,李德福提着钱袋子,哼着小曲回来了。他在门口跺跺脚,抖干净残雪,才脱下瓦楞帽进屋里来。
“爹爹,你回来了!”李斯恪端着腌渍好的小菜,正从灶房出来,打眼看见李德福进来,赶忙走上前招呼。
李德福掸掸帽子上的浮灰,将它放在堂屋的几案上。见自己儿子过来了,伸手接过碟子问道:“你今儿没出去耍?”
“出去了。”李斯恪从旁边的火炉上,拿出温好的酒,递给李德福说道:“我去给您打了二两好酒,中午佐着小菜吃一些,暖暖身子。”
“嗯!好酒!”李德福抿了一口,啧嘴叹道。
“哼,前俩日也不知是谁捂着头,苦哈哈的说不吃酒了。这才几天,就又噇酒吃!”张英娘端着饭走过来,没好气的白了李德福一眼。“今日要是再吃得烂醉,我可不伺候!”
“不敢,不敢。”李德福将酒藏在身后,小声讨饶:“就吃一盅,一盅。”
李斯恪躲在一旁抿嘴偷笑,正巧被张英娘瞅见,立马装痴卖乖扶她坐下。“娘,您歇着吧,今日我来盛饭。”
“哼!就你会卖乖。”张英娘虽然嘴上挑剔,但眼里都是笑意。
李斯恪帮忙盛饭,但她手里也没闲着。她拿出碗,用筷子拨出一些饭菜盖起来,放到灶房的铁锅里温着,留给李斯聪放学回来吃。
“也不知今年几时放假?苦寒天里,敏哥儿还两头跑,我这当娘的心里头难过。”张英娘说着不由得叹口气,脸上显了愁容。
李德福见状,赶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给她,说道:“今日东家发了工钱,果然涨了。”
“哎呀呀,太好了!”张英娘接过钱袋子,麻利的数了数,心满意足道:“东家是个厚道人,不亏你给他卖力干了十多年。”
“等攒上几个月,咱们就交钱给敏哥儿老师,让他在那里吃住。省的两头来回,耽误时间不说,还累着身体。”张英娘说完,看了李斯恪一眼,像是有些不过意。
“娘,你尝尝这小菜,我刚试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李斯恪不愿多计较,赶紧转移了话题。
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没必要非得攀比。以前白话文都念不熟,更何况这些之乎者也?再说人各有志,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
张英娘见李斯恪无所谓,便把心又放进肚子里。她放好钱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萝卜塞进嘴里。
“唔,真好吃!辣乎乎、脆生生,还有丝甜味儿!”张英娘说着又塞了一块放到嘴巴里,赞不绝口。
李德福也放下酒碗,夹了一筷子试试。“嗬!留孩,你真有一手!这味道,比起街上那些老店也不差什么了。”
“我倒觉得比陈记酱菜还要好些!”张英娘又夹起一筷子泡菜,红红白白的,还淋着汁水。她爽快吃了一大口,瞪着眼睛道:“这味道向我心,酸辣可口,比萝卜还好吃!”
没一会儿,桌上的两碟小菜就被吃得干干净净,正紧炒菜却没人动筷子。
李斯恪两样都尝了一些,觉得自己手艺还在,高兴的勾起嘴角道:“爹,你说这小菜拿去王东家店里寄卖如何?”
李德福沉吟片刻,开口道:“坛子都开了封,不好送人。你再腌渍几坛,过年前我拿去送与他,当做节礼。”
“要是他觉得好吃,年后肯定会来问我。要是他没说话,我们就自己拿主意卖吧。”
李斯恪点点头,“晓得了,那我明早再去买些萝卜白菜,尽早做起来。除了王东家那里,敏哥儿老师,左右邻居都送上一些。”
“是这个理儿。过年的冬衣我也备好了,你们爷三儿一人一件长袄,等敏哥儿回来,你们都穿上试试。”张英娘边收拾着碗筷边说道。“爹娘那里也得准备着,小菜就不必了,乡下人家哪家都有几个酱菜缸子。还是拣几尺细棉布、带些糕点糖果打点吧。”
“你看着置办,不够我再去向东家支些。”李德福起身戴上帽子,又准备往铺子里去。
转眼过了小年,王东家铺子里也准备放假。
李德福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赶到店里收货。冒着风雪,怀里还抱着刚腌渍好的酱菜坛子。为了体面,李德福专门挑了个黑陶坛子,一尺来高,上面还着纹饰,古朴大方,拿去当节礼也不落面子。
到了铺子里,李德福将酱菜送给东家,又说了两句吉祥话,便领着赏钱,准备回乡下过年。
另一边,李斯恪也抱着酱菜坛子,拎着腊肉条,往敏哥儿老师那里送去。他也是鲁相公门下的学生,但自己不争气,念不进去,前两年下了学,便没再往这里来过。
搬着重物,中途歇了两下,走了个把时辰才到了鲁相公家门口。李斯恪规规矩矩的给鲁相公见礼,得了几句还算中肯的话,才略略放下心来。
稍后,李斯聪收拾停当出来,鲁相公勉励他几句,兄弟俩恭敬还了礼,便拱手告辞了。
兄弟俩刚到巷子口,迎面撞见了前来送礼的管贵。李斯恪上前一步与他见礼:“贵兄弟安好,寿平兄回来了?”
管贵避过身子不肯受礼,拱手回道:“少老爷前两日才回。您前几日送的酱菜,少老爷和太太都很喜欢,特地让小的送些东西来感谢。”
李斯恪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几坛子酱菜不值当几个钱,不必如此计较。他们若是喜欢,我家里还有几坛,待会我搬给你带回去。”
“如此,麻烦恪大爷了。”管贵跟在李斯恪的后面,赶着驴车往巷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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