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甜甜？......看什么呢？”大师兄抬手在王一博眼前晃了晃，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此地无银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说：“没看什么呀。吃饭吧大师兄，饭要趁热吃。”

“还说我呢，你最近怎么老走神......”大师兄有些担忧，压低声音悄悄问他：“甜甜，你是不是又看见那玩意了？”

不怪大师兄这么想。十几年前王一博刚被收留下来的时候他还奇怪呢，这么可爱的小孩，他家里人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之后住在一个房间里，他日夜照料着当时还只是个小团子的王一博，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寻常人家，多少都会觉得能看见脏东西有些晦气吧。

大师兄当年也不到二十岁，算下来也算个孩子，看见王一博时不时地对着空气说话，有时还整夜整夜地捂在被子里发抖，他担心王一博，自己也有点害怕，便找来老住持。老住持对着王一博念了好多大师兄没听过的经，念了好长的时间，之后王一博大病了一场，大师兄现在都还记得那些被王一博汗水浸透的被子。那次病后王一博好像好了，好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可是大师兄心里一直有些隐忧。整座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王一博很好，王一博也一直乖巧懂事，可是他不爱说话，也就对着大师兄能活泛些，但就连大师兄也时常不知道王一博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经过那一场大病就完全好了。

上次王一博跟肖战下山，回来大哭了一顿，之后又老是走神，大师兄就开始担心，王一博是不是在山下看到了不好的东西，老毛病又犯了。

王一博愣了愣，他还怕自己偷看肖战的事被发现了呢，原来大师兄说的是这事。不过他也不敢实话实说，要是大师兄知道他这些年来偶尔还是能看见一些，那大师兄不是要吓死了。

王一博摇摇头说：“没有啊，哪个玩意啊？”

大师兄松了口气，说：“没有就好...这个好吃，你多吃点。”他边说边给王一博夹了一筷子菜，平时他很少会有这个动作，看来王一博的否认确实让他挺高兴。

王一博心想，看吧，果然不让旁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上次下山无功而返，王一博至今不明白为什么那东西要跟着肖战，但是在肖战家中看过那合照之后，王一博有些怀疑，它是不是只是因为思念肖战，舍不得离开罢了。

王一博依稀记得，几年前有个每周前来参拜的女子，如此虔诚的信众不多，王一博扫地时见过几次就记着了。当时那女子身后也跟着个灵魂。王一博看它面善，不像有恶意，便没有多管闲事。后来听一位师兄说，她是来为亡友祈福的。再后来，女子来的频率没那么高了，王一博今年也见过她几次，身后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王一博想，大概只要在世的人淡忘了，故去的人也会放下吧。

想起了这件事，王一博突然又不那么担心肖战了。只要它不加害于肖战，好像也没有特意驱逐的必要。但是现在比起它，王一博有更在意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一看见肖战他的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某些令他脸红心跳的情景，也可能因为那些陌生的体验并没有因为他喝了三口酒而变得模糊不清，王一博最近总有个不怎么光明磊落的坏习惯。

大师兄认为的“走神”其实并不是走神，而是王一博非常专注地盯着肖战的嘴巴看。不管肖战是在他眼前还是在远处，只要能看见肖战，他第一眼一定是放在人家的嘴唇上。

王一博从来没有观察过自己的嘴巴长什么样子，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这个坏习惯的第一天晚上，他回到房间里，对着镜子使劲研究，逮着自己的嘴唇又捏又揉，把嘴都折腾红了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他很沮丧，心想，明明就很普通啊，可是肖施主的嘴也是嘴，为什么看起来就很特别呢？

王一博自己也说不上怎么个特别法，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去看。他十八年的人生从未如此失礼过，不断偷看别人的嘴巴，活像个登徒子。

罪过罪过。每当王一博如此觉得自己不对劲，就自觉跑去佛堂，端端正正地跪好开始念经。

因此肖战连着好几天没能和王一博好好说上几句话。每次话还没说完，王一博就急匆匆地跑了，说去念经。肖战简直觉得王一博这几天用功到离谱的地步，可他总不能不让王一博去啊。开始的时候肖战就由他去了，可今天吃饭时他明明就看见王一博偷看他了，结果一吃完饭去找王一博，王一博竟看了他一眼就跑了。

肖战不用问都知道他又去念经了。这次他决定不等了，便直冲佛堂，还悄悄跪到了王一博身边的蒲团上，学着王一博，念念有词的，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什么。

王一博原先念得好好的，身边突然多了个碎碎念的声音，说话不像说话，念经不像念经。王一博平常是个很专注的人，本不该分心，可他越听越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便忍不住眼睛眯开一条缝，往旁边瞟了瞟，发现是肖战以后故作镇定地继续快速念完，念完之后就急急起身走了出去。

肖战有点难以置信似的，不自觉皱起眉追出堂外，加快步子挡到了王一博面前，张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说：“甜甜，你干嘛呀，老躲着我？”

王一博装得一脸平静甚至有些严肃，正正经经地说：“没有啊，施主，我没有躲着你啊。”

肖战留意到王一博眼睛向下垂着，好像在盯着他的脚看，根本都没看他的脸。肖战追着他的目光弯了弯腰，歪着脖子强行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王一博的眼前，王一博一眼就看到了肖战的嘴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迅速又把脸撇开。

“你看！还说没...还说没有！躲到哪里去？不许躲！”肖战说着就要去抓王一博的手臂，王一博赶紧退了一步，肖战扑了个空，这次就不继续逼他了。

他叹了口气，神情略不自然，他和王一博之间始终维持着一米的距离。王一博好像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低着头悄悄踩着颗小石头磨来磨去，如此两个人就这么呆立着谁也不说话。

王一博脚下的小石头都快被磨圆了，他俩倒是有默契，同时开了口。

“那个...”

“我...”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肖战说。

“你，你先说。”王一博把手背到后面，别别扭扭地拧成了一团。

肖战按自己的想法猜测了一把王一博如此反常的原因，挺真诚地说：“甜甜，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说真的...我真的，我挺抱歉的。你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不应该瞎教你......以后我会很注意那什么...”肖战想了一下措辞，接着说，“分寸，对，分寸。我不会再那样了，你别记着那晚的事，好吗？”

王一博心想，那也要我能忘记啊。我能吗，显然不能吧。

“我没觉得你没有分寸......那晚的事不能怪你，施主。”

“真的啊？你真这么想啊？”肖战喜出望外，心里卸下一块大石，不自觉朝王一博迈出了一步。王一博微不可见地抖了抖，脚后跟往后缩了缩。

肖战觉得现在的王一博就像只受惊的小羊一样，面上倒是平静，好像很豁达似的。但是肖战看出来了，小和尚还是被他吓到了。

肖战赶紧又往后退一步，说：“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那你怎么还老躲着我啊？就像以前那样，不挺好的？......甜甜，怎么了？我嘴巴上有东西吗？”肖战说话的时候发现王一博一直盯着他嘴巴看，以为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便摸了两把，可是明明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的呀。

王一博偷看人嘴巴的事被发现了，当场噌的一下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脚底着火似的逃跑了，边跑边说：“知道了，我我我我要回去念经了！”

肖战从来没看过王一博在庙里疾奔，这大概是第一次。可王一博大概是忌惮着佛门清净地不能瞎跑，那说是跑不如说是小碎步疾走，有点滑稽也有点可爱。

肖战看着王一博红通通的脸越来越远，感觉好像他的小碎步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一步两步，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