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在讲课，王一博跟着在旁边放PPT，课室里放了一张大幕布，用于投影，前面的木地板一排排地坐满了信众，聚精会神地听，整个空间安静得很，只有住持讲课的声音。

突然跑进来一个大和尚，神情有些慌张，他见住持看着他有些责怪的意味，于是先行对住持行了个礼，却越过住持，伏到王一博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王一博听了满脸疑惑，起身快步跟着大和尚走了。

走在路上王一博才问起他：“大师兄，什么意思？我有快递？我没买东西啊。”

大师兄说：“更正一下，不是快递，是大包裹，而且很多个，指明了收件人是王一博，还说要本人签收了才会走。”

王一博打着圈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后脑勺，动作顺滑得就像他没有头发一样，真跟个和尚似的。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见后院那一个个半身高的箱子时，他还是吓了一跳。

“哇......什么东西啊...大师兄，我真的没买东西啊。”

大师兄摇摇头，也像王一博刚刚那样摸摸后脑勺，又指指不远处那辆大吉普说，“你问问他吧，他说要你亲自签收的。”

大吉普上下来一个穿着衬衫西装裤的男子，他的衬衫袖子被卷上去了，衣服上好几块深色紧紧地黏在身上，透出点肉色，看来刚刚做了些体力活，想必这些箱子都是他运过来的。

衬衫男在人群当中看到了唯一一个有头发的小和尚，断定这就是他老板口中的甜甜师傅，于是喊道，“请问是甜甜师傅吗？——”

王一博见他走过来，下意识往大师兄身后躲了躲，大师兄知道他怕生，于是把他挡在身后，对来人说，“施主，这位确是恬若，施主找他何事？”

衬衫男说：“我也是受人所托，您是甜甜师傅那就对了。这是我老板叫我运来的糖果，我也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样的，就把能找到的品种都分别找了一些来，希望呃...够用？”

“糖果？”王一博从大师兄背后探出头来问了句：“你老板是谁呀？”

“我老板叫肖战，现在也住在贵寺。”衬衫男说完就抬起了其中一箱最重的，说，“师傅的房间在哪里？我帮您抬进去吧。”

“施主请留步，”王一博喊停了他，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衬衫男一脸为难说：“师傅...这也是我们老板一番好意，我就是打工的，您收了它吧。”

王一博看他表情确实挺为难，他也不想为难人家一个员工，于是在心里默默地把不满转移到了肖战身上，他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阵仗，我跟他很熟吗。

王一博记得，昨天肖战刚问过他喜不喜欢糖。虽然他没有承认，但是肖战肯定都知道了。王一博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那你放在地上吧，我会和师兄一起搬回去的。你快走吧，外人不能在这里太长时间的。”

衬衫男松了口气，要是王一博不肯收，他怕他老板一气之下再推迟一个月回公司，那他就大罪了。他一回到车上先邀功似的打通了肖战的电话。

“喂～老板，你要的东西安全送到啦～”

“这么早？可以可以，这个月加你奖金。”肖战说完开开心心地挂掉电话准备前往和尚们居住的后院，一路想象着王一博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肖战突然看见几个和尚，拖着辆手推车，上面堆了五个大箱子，紧随其后又有几个和尚，一人手上抬一个小点的箱子。虽然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但肖战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终于忍不住拉住个和尚问，“师傅，能失礼问一下你们在搬什么吗？”

被问到的和尚并不认识肖战，所以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些糖果的寄件人，于是说，“无妨，施主，不过是些赠送给来往信众的小礼物。”

肖战心里泛起了嘀咕，不会吧不会吧，应该不会是我想的小礼物吧。

于是肖战改了道，不去后院了，跟着和尚们到了正门。他们把箱子一一划开，肖战这才信了自己的直觉。那一个个大箱子里花花绿绿的，可不都是糖果吗。小李确实效率很高，照着他的指示寻来了各式各样的糖果，硬的软的，大的小的，圆的方的，普通的夹心的，国产的进口的。

这些花俏的玩意，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出家人买的。每当有一个人离开，和尚们就抓一把糖果塞到他的手里，走的人得了精神食粮，又加上甜甜的糖果，个个脸上挂着孩童一样的笑容，肖战想生气也气不起来，就是心里有点小郁闷。

这些明明是我送给甜甜的糖果呀，他都还没吃呢。

肖战有些蔫蔫的，佛偈也不想去听了，也不愿意继续站着看他的心意被分走了。这里面得有十箱吧，十箱全送人了......不对，十箱？！

肖战反应过来，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找小李泄愤。

“喂，小李，你有毒吧，你搞十箱糖来了？！十箱糖甜甜他再怎么甜也吃不了啊！怪不得他们要拿去送人呢！”

小李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一脸懵逼地回应道，“不是，老板，是十一箱哦......”

“还十一箱！你给我说说，哪个正常人会自己一个人吃十一箱糖？？”

“啊你嫌多呢？老板这不是你风格啊，以前你追利亚的时候......”小李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毛病，隔着电话自打嘴巴说，“呸呸呸，老板我错了，你当没听见吧......”

肖战听到利亚二字的时候愣了愣，很快又恢复冷静，说，“谁跟你说我在追甜甜啦？你搞错了吧，这叫......这叫......”肖战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烦躁地对着电话说，“反正不是追他！人家是出家人，你别出去乱说害人家被说闲话我告诉你！挂了！”

肖战自己也说不上这是个什么感觉。王一博昨天落寞的背影总是一不留神就闯进肖战的脑海里，他昨晚直到半夜还睡不着。他本质上是个商人，对待别人多是场面功夫场面话，根本不怎么在意别人此刻高不高兴或对他真不真诚，王一博似乎是个例外。

来这里之前他以为自己被分手已经很可怜了，但人往往不会察觉到自己一直拥有的幸福。他失去了一个利亚，但是至少他有健全的双亲，有富裕的生活，也有三五好友。王一博呢，他什么也没有，没有家人，没有钱，但他仍然会给一面之缘的肖战准备一件厚实的棉衣。

有时候可能一无所有的人才是最富有的，但是一无所有的人也会有想要的东西。

肖战老是想起王一博那根装在裤兜里太久的棒棒糖，久到沁出了一点糖浆，再被王一博用舌尖舔走。

他想要给王一博好多好多糖，如果融化了就再给他新的。他也想要给王一博好多好多肉肉，好多好多牛奶，吃到他不想再吃为止。后者他在这寺庙里做不到，那就至少实现前者吧。

但是他的惊喜没有意义，王一博不喜欢，他把它分发给了所有人。也可能王一博喜欢，但他乐于和所有人分享。肖战很有钱，这样的分享他完全负担得起，但是他莫名地希望他送给王一博的东西会被他自己一个人珍藏。

就像一个小孩子紧紧抓住他最喜欢的玩具，谁也不能碰。

他原来是希望王一博可以任性一点的。他其实不用当最乖的甜甜小师弟，他才十几岁，他本来就可以不那么懂事的。

肖战想着想着深深地叹了口气，树上昏黄的树叶都快被他叹下来了。他原本没打算去后院，可是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双腿已经帮主人做了决定。肖战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院门口。

其实他过来也没有用，他又不知道王一博住在哪里，偷偷摸摸地来又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找人来问。

王一博从一开始就对他态度冷淡，肖战早该感觉到了，不过是一直自欺欺人，想是王一博慢热罢了。如今看来也不像。

肖战自暴自弃地得出了一个结论：王一博肯定很讨厌他。

这么一想，肖战又更失落了。他为了叹一口足够长的气，甚至深吸了一大口凉风。

“施主是吸尘机吗？”

王一博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肖战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结果转身就发现心心念念的甜甜就站在他旁边。肖战喜出望外，直呼，“甜甜！”

“施主，我不叫甜甜。”

“......好吧好吧，小师傅，你知道我给你送糖果了吗？”

“自然是知道的，施主。”

“那那那你不喜欢吃糖吗？怎么全送人了啊！”肖战有点急，想到什么就问了什么。

“多谢施主，归去的信众得了糖果，必然心中欢喜。”

肖战脱口而出：“那你呢？你心中欢喜吗？”

王一博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竟感觉耳后有点发热。他没有回答肖战的问题，而是从宽大的兜兜里摸出了一颗四四方方的巧克力递给肖战说，“施主也是信众。”

肖战推推王一博的手说：“你吃你吃，我不爱吃这玩意。”

王一博肉眼可见的有点失望，手掌合起来把那颗小小的巧克力紧握在手心里，头微微有点垂着，不说话了。

肖战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蠢直没有什么两样，连忙胡言乱语地改口说，“不不，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就，就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才给你，给你买的。所以我想你吃，你吃我就开心了。我我我！我也很喜欢吃的！我可喜欢了，真的！”

王一博的表情这才松了点，他打开掌心，那把颗捏得有些变形了的巧克力又一次递到肖战面前说，“你也吃。我还有好多呢。”

王一博愿意对他说人话了，肖战心情一下子就像踩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飘飘然的，连忙接过巧克力，撕开糖纸把有些扁了的巧克力扔进嘴里，说，“真甜！...诶？～你刚刚说你还有好多？所以你是有留出来一些吗？”

王一博也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软糖放在舌头上慢慢地舔，口齿不清地回答，“当然了，一次吃那么多糖会生病的你知道吗？”

“害！怪我！没说清楚，害小李一下子买多了。下回你告诉我哪几种最好吃，我让他专门只买那几种就好了。”

王一博本来听得好好的，一转头突然发现肖战两颗大门牙上沾着巧克力，生生染成了黑色。虽然出家人不应该取笑他人，可是王一博就是憋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肖战还是第一次看见王一博笑，瞬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似的，手脚停住了，咀嚼忘记了，连眼睛也一动不动的。王一博笑的时候耳朵红红的，嫩粉的嘴唇，洁白的牙齿，月牙形的眼睛上漾着轻浅的水波，是让人看了会想跟着笑的笑容。

于是不明所以的肖战也跟着笑了，一笑，那黑黝黝的大门牙又不停地在王一博眼前晃，把孩子笑得直不起腰，索性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虽然送十一箱糖果很奇怪，但是王一博开始有点相信，肖战并不是一个怪人。能笑得这么憨的人应该也坏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