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锡京最后还是约了周锡勋一次。

在墓园。

“这是？”周锡勋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十分震惊。

周丹泰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锡京俯下身擦拭墓碑上的灰尘，把抱着的花放下。

“在见到罗爱乔之前，我回了趟韩国，把爸爸的骨灰带过来了。”

“那天是我姐姐的祭日，你们都在。我就躲在几排墓地开外，看着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爸爸的墓前杂草丛生，根本无人照看。”

“那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甚至是我进去都找了许久。”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过，滴落在地上，洇湿了土壤。

“你从来没有去看过爸爸对吧，甚至你连他的墓在哪里都不知道。”

“锡京啊……”周锡勋想开口，但是他无法反驳。

他去过很多次墓园，要么是陪妈妈去祭奠闵雪雅，要么是陪露娜去看她妈妈。

唯独从来没有去看过他的父亲。

见他不说话，周锡京就直到自己猜的没错。

“你就这么恨他吗？”

哽咽里带上了怒气。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我们的感受不是吗？十几年来的家暴，甚至做出了伤人性命的事情，我没办法不恨他。”周锡勋难得语气平和地跟妹妹讨论关于父亲的事。

他跟周锡京对父亲的看法完全背道而驰。

他恨他对他们兄妹俩的压迫，也恨他给妈妈和露娜带来的伤害。

但是周锡京对他的感情很深，即使是她以前热衷于给父亲添堵，跟他作对，但是她始终依赖着周丹泰。

“可是他毕竟生你养你，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周锡京任凭泪珠在脸上一滴一滴滑落。

“你可以不喜欢他不依赖他，但是你不能恨他。”

“唯独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资格恨他。”

“爸爸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

这是对周锡勋说的吗？

或许是吧。

但是也可以说是对她自己说的。

“周锡勋，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对不起你。”

“你是当初那群人里，过得最舒心的人。”

“爸爸没有对不起你，夏恩星也没有，我周锡京更没有。”

“你是为我挨过很多毒打，我那个时候也是真的把你当成我最依赖的人。”

“可是后来，事情就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我不再是你最爱的妹妹。”

“锡京啊不是这样的……”周锡勋急着辩解，却被周锡京打断。

周锡京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个里面，是我要给你和妈妈最后的东西，从今以后，也就不要再找我了。”

“周锡勋，爸爸也不需要你来祭奠。”

“你发现了吗，离开了你，我反而变得理智了不少。”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再也不想回到原来了。”

“如果你还想为我好，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周锡京上前轻轻抱住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无视周锡勋泛红的眼眶，周锡京松开他转过身。

“再见。”

“哥哥。”

周锡勋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时候。

那个时候周锡京还是那样的嚣张跋扈，每次做了坏事总是会回头看看他，有的时候是炫耀，有的时候是担忧。

如果是炫耀，他总是会揉揉她的脑袋给她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如果她流露出一丝担忧，上前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有哥哥在，她总是会安下心。

那个时候，他认为自己是要护着这个妹妹一辈子的，为她铺路，给她善后。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周锡京能够过得开心。

只是渐渐地他生活的中心不再是周锡京了。

这是他以前从没想过的事情。

所以他被妹妹抛弃了。

即使他现在意识到曾经对她做过多么过分的事情，即使他现在悔恨不已，他的妹妹也不会再愿意回到他身边了。

对啊，周锡京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从来只有周锡勋对不起周锡京。

－－＊－－＊－－

周锡勋和申秀莲最后还是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他们没有告诉周锡京。

在飞机上，周锡勋拆开了周锡京给她的信封。

沉甸甸的。

那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那是他们和周锡京所有的合照。

她一张也没有留下。

申秀莲沉默着拆开了那封信

“妈妈

展信佳

有些话面对面还是没法说出口，所以我想了这个办法。

我还不是很笨吧。

妈妈对我很失望吧，我想一定是的。

我从来都不是妈妈喜欢的样子，妈妈有多喜欢乖巧的孩子啊，我要是也是乖孩子就好了，我总是这样想。但是我很坏，坏到连妈妈都对我失望。

可那个坏孩子才是我，才是真正的周锡京。

我不想为了让妈妈多爱我一点，丢失掉原本的自己。

妈妈知道夏恩星生病了吧，因为千老师。

千老师多爱她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我多想我的妈妈也能像千老师爱夏恩星一样爱我。

可是夏恩星一点也不缺爱，她却依旧是被爱毁掉的人。

后来她成为了千老师希望她成为的样子，但是她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夏恩星了，我不想像她一样。

所以，妈妈对不起，我无法成为你想要的女儿。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每次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后来都要后悔好久好久，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控制住自己，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被我伤害。

可是我控制不住，妈妈每次提到周慧仁和姐姐的那种笑容，对裴露娜的疼爱，都让我嫉妒地发疯。

我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想让你夸夸我，想让你说一句‘锡京是妈妈最爱的人’，可是妈妈，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你跟哥哥，你们都是我曾经最依赖的人，但是现在不是了。

你还记得我提到的那个男朋友吗？他对我很好，比你们对我好得多。

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已经死了，是你们害死了他。

妈妈，我无法原谅你，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就像我永远成为不了你想要的女儿一样。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以后活得比我当时还要痛苦，毕竟我是个不懂感恩的坏孩子。

但是我又有点伤心。

至于周锡勋，他在为了裴露娜抛弃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的。

周锡京已经不是周锡京了，但是周锡京现在才成为周锡京。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还要做爸爸的女儿。

但是我不愿意再跟你们成为家人。

如果不幸中的不幸，我们依旧是一家人，那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只要一点点我就能满足的。

一点点就好。

看到这里，可能你们会生气吧，我还是一点都不乖。

但是妈妈，你们的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会过得很幸福。

但是我的幸福已经跟你们无关了。

女儿

周锡京”

看完这封信，申秀莲已经泪流满面。

她没有做好闵雪雅的妈妈，是因为不知道雪雅的存在。

但是锡京自小养在她身边，她却依旧不是称职的妈妈。

她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终究是她对不起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