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年男人，尤其是精神情况还不太稳定的情况下，很难将自己的头硬塞到这么小的绳套里。”路垚使路个眼色，便有人帮地上破碎的盖子捡起来，“上面有泥，从外面回来之后就直接到地窖里，去附近问问，当天有没有人看见他出去。”

地窖比外面更冷一些，路垚全程手都没拿出来，“看到他家孩子也可以。”

“你是觉得他家孩子？”

“等我见见才知道。”路垚在地窖里转里一圈，“行五，你现在出去把地窖门关上。”

“好勒。”行五动作很快，地窖门一关上，整个地窖就陷入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一个曾被埋在地下十几天的男人在被解救后，有些精神失常，惧怕黑暗，这里也没有任何光亮能使这样的一个人主动走进地窖里，他妻子的秦香来果然是知道些什么才吓到了吧。

“行五，可以打开了。”

路垚一声吩咐，头顶上便是窸窸窣窣推拉地声音，很快就打开了地窖的门，路垚第一时间却是转头看向一直自从地窖门关上之后就一声不吭的骆少川：“怎么？你也怕黑？”

漆黑的地窖重新撒入阳光，咬紧的后牙槽才放松下来，整个下颌都有些酸痛，乍听路垚这么一问，骆少川便是笑：“没有，就是不安全，下次这种事情，让我来。”

整个地窖就有这么一个出口，如果行五关上地窖门之后，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极有可能被人在这地窖里一锅端了，就刚刚短短几秒黑暗的时间，骆少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此时都不是很舒服：“你的安全我必须要亲自把关。”

路垚错愕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收敛心神：“下次，走吧，出去了。”

秦正业的家跟死者隔着小半座城，平日里大家都忙，很难相互照拂，周围邻居还算和睦，但大多都是自扫门前雪，而男主人傻掉了之后，平日里大家与他们家的来往就更少了。

“她家男人傻得很，没事就趴在墙头冲从门口过的人傻乐，脾气好，倒也不会伤人，夫妻两以前都挺好，就是那场矿难，害惨了他们。””她才生下娃不到小半年，家里就遭这种祸事，天天哭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撑起来，她啊，这些年也幸苦了，还好是傻了，不是疯了，家里孩子帮忙看着，倒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身上是没什么残疾，但架不住脑子不管事啊，就成天傻乎乎的，媳妇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唉，都不容易。”

这一条巷子里住着七八家人，每一户人家对他们家评价都是一家人以前还不错，遭此横祸之后女人当家，勉强度日。

“那你们有见过秦香来打孩子吗？”

“唉，瞧你说的，一个女人担着家里的生计，偶尔急眼拍孩子几下这叫打孩子吗？我还拿擀面杖打过我家那小子呢，老叶那媳妇在我们这算是温柔的。”一个大婶靠在门框上，大雪冻得她瑟瑟发抖，“你还有啥想问的？”

“事发那天，这条巷子里，你们见到什么陌生人没有？”路垚缩着脑袋。

大婶：“没啊，那天江边放烟火，没事干的早就跑去看烟火去了，有事的，大家都忙着呢，哪有空去注意有没有来陌生人。”

“放烟火？”路垚奇怪。

“江边有桥竣工，那天晚上我们不是也去了。”骆少川道：“怎么，你忘了？”

“没有。”路垚矢口否认，“就是那天晚上失踪的？”

大婶：“放烟火当天没见到，第二天下午了，才在地窖里找到的。”

“所以你怀疑那孩子没有看住他爹，所以秦香来才会在事后往死里揍她的孩子？”骆少川见路垚问了这一圈下来，脑子也开了点光。

“我还没见过那孩子呢。”

“现在去也不......”

一张脸猛地探出来，隔在骆少川跟路垚中间，大婶横眉冷对：“你们问完没，这么冷的天，傻站在院子里聊完了没，没问的我就进去了。”

路垚被凶得往后退了一步：“问完了，您请进您请进”

“哼！”大婶冷哼一声转身挑开帘子进了房，嘴里还不高兴的道：“磨磨唧唧，大冷天的，在雪里你一句我一句都不嫌冷，脑壳有病。”

帘子上的雪甩了两人一脸，路垚抹了一把脸：“走吧，去见见那孩子。”

骆少川拍着身上的雪：“下次带把伞吧，松花江都快冻上了。”

　　哈尔滨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月，雪堆在路边已经成了小山，路上行人都寥寥无几。

　　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一抹红色出现在街头十分显眼，骆少川当即就让人停下车：“周老师去哪？我们送你。”

　　周墨婉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红色的大衣越发衬得她皮肤赛雪，墨色的眸子先轻飘飘的看了路垚一眼，才转向骆少川：“不劳烦你们了，我走两步就到，你们先忙。”

　　伞轻颤，雪自边缘落下，她态度决绝的离开，没给他们任何再客套的机会。

　　骆少川摸了摸鼻子：“感觉她很恨我。”

　　“想多了。”路垚的目光也送周墨婉走出去很远，嘴角带着笑意解释道：“她那样骄傲的姑娘是不会轻易恨一个人的。”

　　“是吗？”骆少川挑眉，把车窗摇上去，“真不打算去哄哄？”

　　“有什么好哄的。”路垚撇了他一眼，“你都在我这安插眼线了，我跟她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啧！”骆少川刀子视线立马杀到行五身上。

　　“冤枉！”行五就差举手投降了，“司徒少爷这么聪明，他肯定什么都知道，哪还用我说啊。”

　　这倒是，怕是之前自己躲他那几天司徒就看出来了，骆少川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就多去刷会存在感。

　　“你真的决定了？”骆少川不在纠结这个问题，司徒跟周墨婉这对可是他从一开始的不看好到后面的接受，猛地一下两人掰了，真是够刺激的。

　　“因为……”骆少川指了一下自己，“上海那个？”

　　“咳咳。”一口气没上来，路垚撕心裂肺咳嗽了好一阵，一抬头就见骆少川以拳抵唇笑得好不开心。

　　“你故意的！”路垚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来。

　　“那是。”骆少川笑得十分得意，“多难得见到你吃瘪啊，看看你这脸色，大白天见鬼了。”

　　路垚无奈勾起唇角：“今天晚上我得请周老师吃饭，好好唠唠为什么她会觉得我们两个有一腿这个问题。”

　　“你有病啊！”骆少川脱口而出，见路垚挑衅的挑眉才不情不愿的低声道：“这个问题日后再聊。”

　　噗呲！

　　前头传来毫不客气的笑声，如果开车的是小六，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笑出声，但行五是谁啊，他是骆老爷子的心腹，比骆少川年长几岁，应该叫他哥的人物。

　　丝毫不给面子的一通乐，成功把骆少川气自闭了，下了车头也不回的离开，路垚好一会才追上去：“不会吧，脸皮这么薄。”

　　“薄着呢。”骆少川不高兴的嚷嚷，“而且我还记仇。”

　　“多大个人了。”路垚无奈的看着他，乔楚生举手投足都极具压迫感，甚至只是一个挑眉都让人怕得发颤，而骆少川喜怒全浮于表面，有小心思也不难猜，白得像一张纸似的，连个手下都压不住，气鼓鼓的掉头就走。

　　这样的骆少川看久了，路垚居然不可自抑的心颤起来。

　　如果……

　　如果乔楚生也生在这样的家里，恐怕不会说出，自己就烂命一条这种话来。

　　他是哈尔滨首富的孩子，是千宠万爱于一身的骆少爷。

　　眼眶倏然红了，路垚立马转过身去：“走吧，去看看那孩子去。”

　　骆少川不知道那一瞬间他心境的变化，快步追上去：“多大个人怎么了，我还不能生气了，真的是，我就生气怎么了？”

　　雪虽然才扫过又落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他们才走到路口，就听见里面吵杂的吵闹声。

　　“别打了，你都要把他打死了，别打了！”“我打死你，打死你，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我打死你。”

　　两个大人吵闹声隔两里地都能听得见，但是却听不见孩子的哭声，骆少川直接飞奔到门前一脚踹开门，对院子里的人一声怒吼：“干嘛呢！”

　　一个孩子浑身赤裸站在雪地上，背上，雪地上到处都是殷红色的血迹。

　　秦香来手上抓着个笤帚发疯似的往孩子身上抽，秦正业眼镜不知所踪，一边狼狈的跟妹妹抢扫把边怒喝：“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

　　他们连忙抢过孩子，路垚看了一眼，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随处可见都是淤青，没好透的血痂被扫雪的笤帚打出一片血肉横飞的伤口来。

　　身体冻得青紫，孩子咬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说，直勾勾的看着一处发愣，像是傻了一般。

　　路垚没敢细看，直接把孩子抱出院子：“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