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

纪池突然就沉默了。

你要说是尴尬，他是不知道尴尬在哪里，你要说是复杂，那这件事又复杂在哪里。

纪池调节了一下思绪，直起身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差点晕倒的不是他。

纪池很平静的说：“两个问题。”

艾德·森挑眉。

他想到纪池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第一，你怎么出来的，第二，你为什么在这。”纪池双手环胸一脸冷漠。

纪池的工作室只有陆媛和他的指纹被录入过，并且他把艾德·森和宋御一起带进去，就是因为系统门能好好的把这两个人管牢了，现在想想，这种想法根本就是放屁。

现在艾德是出来了，那宋御呢？

艾德·森看着他勾起嘴角，正欲开口时余光却瞥向系统界面，顿时变了脸，耸耸肩道：“待会儿再说。”

说完，他两步走到系统操作台前，微微俯身，修长好看的的手指飞速敲出一串代，随着界面的跳转，画面开始扫描飞船周边的星域。

纪池表情一凝，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刚才做了什么？”

艾德·森疑惑回答：“扫描飞船现在的位置？”他在干什么难道不明显嘛。

纪池冷着张脸没吭声。

艾德·森回头去看他，片刻后说：“好吧，我会错意了，你说的哪个刚刚？”

纪池拧了一下眉头：“你刚才跃迁了？”

艾德·森转过身继续看着系统界面跳出来的数据，毫不犹豫回答：“是的。”

纪池双手落下，语气不悦：“你跃迁的哪？”

“别着急，正在查。”

这懒散的语气，听不出来有多少安慰，反而让人更想抽他。

纪池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起身走到艾德·森身旁，语气冷了几分：“劳驾让一让。”

艾德·森好脾气的让了一段距离。

但是纪池走到他身边时还是撞了一下他的肩。

艾德·森此时的嘴肯定是闲不住的：“长官，我发现你比我还幼稚。”

纪池冷声道：“闭嘴。”

“好吧。”

纪池余光一瞥，迅速拍下发射器的按钮，推力消失，飞船缓速停了下来。

忽然一阵低笑声循在纪池耳侧。

纪池本来正在更新程序，听到这声音，又生火了：“…您能死一下吗？”

“很抱歉，出生的时候我没买复活卡。”

纪池手一顿，嘴里又“啧”一声，回头狠狠瞪了艾德·森一眼，仿佛在只要你发出半个声音，我就送你去买复活卡。

艾德·森当着纪池的面，模仿拉链封嘴的样子，眼底却是含笑的。

纪池冷静又克制的翻了个白眼。

“叮——您所在的星际区域无法查询，请问是否重置？”

纪池眉心一跳，心里暗道：怎么可能。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艾德这家伙把他们搞到哪里去了？

此时，艾德·森正打算说什么

但他不等艾德说话，就迅速按下了重置，艾德欲言又止。

“待会儿再说。”纪池板着脸道。

艾德·森眯了眯眼，他明白纪池这是原封不动把话还给他了。

片刻后，不出艾德所料，系统再次响起：“叮——您所在的星域无法查询，请问是否重置？”

纪池眉心拧的更深了，悬空的手都不知道该点哪里合适。

艾德·森双手撑着操作台，后腰抵上边缘，慵懒优雅的姿势，纪池只听见对方投过来一句：“如果您让我说话的话，那就不用浪费这几秒了。”

纪池冷笑一声：“和你说话才没有任何价值，”他回过头，一手搭在操作台上，双眸对上艾德·森的侧脸：“与其和你废话，不如寻找一线生机。”

艾德·森不屑的嗤笑：“那我和一线生机，是等价的对吧？”

纪池冷漠的看着他，你什么脑回路？

纪池冷哼一声，手心敲了敲操作台的外壳，反讽一句：“瞧瞧你干的好事，我们成功晋级为星际流浪者了。现在在不知名星域飘着，系统都发现不了，能指望别人来外援么？”

艾德·森举手投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当时情况紧急，所以跃迁失误，但我保证跃迁是想让飞船停下来。”

纪池冷冷道：“这是理由么？”

对于艾德来说可能是的。

艾德·森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哦，那您在军舰高速行驶的时候开飞船溜出去，我这个无辜人员被甩的晕天转地，算不算误伤？”

“什么叫我溜出去？”纪池没好气道：“你这个无辜人员撬我的工作室门，趁火打劫上了我的飞船，把飞船跃迁到系统都查不到的地方，就为了告诉我这些？”

纪池刚说完，艾德·森就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纪池收回目光：“有病。”

艾德·森欠抽似的笑说：“有进步，话变多了。”

纪池拧着眉心，强行压制着怒火，越活越回去，都沉不住气了。

“话说回来，”艾德·森索性摊开手说：“我可没撬你的门。”

纪池垂眸冷声道：“你，大变活人？”

其实他并不想揪着这件事吵，一个系统门而已，撬了当喂狗了，他只是无处发泄闷气。

艾德·森笑了一下：“那倒不至于，我没那种杂技本事。”

纪池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被对艾德·森，他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想看见他的脸。

纪池敛了一下眸子，沉默着打开通讯器，打算给陆媛发个通讯。

只见通讯器震动了一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纪池脸色更难看了，这破地方根本就没有信号！！

纪池冷“呵”一声，他可没时间自暴自弃，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确定自己的位置，然后赶到第二星系去，并且要比自己的军舰更快一步才行。

他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身体里的某处裂了一下，不痛不痒，不知道是哪，但就是有感应，很奇怪的感觉。

纪池猜想，可能是在刚才的颠簸中受了内伤 ，至于为什么不疼不见血，他就不知道了。

他正想着，忽然身后横伸过来一只手，一个低沉蛊惑的嗓音在耳侧响起：“干什么呢？”

纪池下意识一躲，手臂立刻紧绷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条件反射都弱了。

正常情况下，只要有艾德这种令他感到不安心的人，他的肌肉总是紧绷起来的，这次成了被招惹以后才会有的。

有没有可能和内伤有关？他这样想。

“长官？”艾德好听的声音循在耳边。

纪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两下。

纪池：“……”

灯光突然被调亮，纪池眼睛又是一阵刺痛，像越扎越深的荆棘刺在眼睛的某处一样。

看样子，要立刻检查身体了。

他一睁眼，本该在身后的艾德·森，此时近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脸还凑的特别近，像观察系统界面那样的眼神。

半眯着眼睛，瞳色很浅，在暗的地方显得有些放松和无神，高耸的鼻梁，把五官衬的立体，唇角总是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有病？”纪池骂完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才停下来。

艾德·森微微歪了歪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凝视纪池好一会儿，直到把纪池看的发毛，才用轻佻的语气调侃道：“这是我们见面三个小时以内，你第三次这么问，看样子长官很关心我啊。”

纪池眼睛稍稍缓解了一点，听到这么没脸皮的发言，就抬眼看向艾德，语气毅然冰冷：“是不是关心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少用你自己的玩笑来调侃我，无聊至极。”

艾德·森眼里噙着笑“嗯”了一声。

虽然他是这么回应的，但基本都会转头忘，或者选择性无视，反正依旧我行我素。

曾经纪池和他在同一所研究院的时候，第一年两人的交集并不多，直到第二年才有“起色”，第三年，不知不觉就已经发展成现在这幅样子，那时候艾德·森说的话，他还能实现自我屏蔽。

直到现在，很多事已经不是能够不去在意的了，于是他们之间就发酵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两人常常是对立关系，一张长方形会议桌上，两人毫无疑问站在对立面，闹不和的事例也经常传出。

纪池说不出对眼前人是什么感觉，或者没感觉，就是人生中遇到的一个比较绊脚的台阶，他不在乎，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受过伤和警告以后就会格外在意一件事。

他不会，艾德同样也不会。

一只手突然在纪池的眼前打了个响指，纪池猛的向后撤了一步，几次戏弄让纪池脸色崩塌好几次，他恨不得把艾德雪血大八块，丢出飞船当漂浮玩具。

“要死快点去，别活着浪费飞船氧气。”纪池偏头捏了捏眉心，眼睛良久没有睁开。

艾德·森这次奇迹般的没有再调侃些什么，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纪池的异常。

“你眼睛敏感？”艾德·森突然这样说。

纪池轻抚着眼睛，想没想就说：“关你屁事。”

他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关你屁事。”，纪池自己毒舌久了，说话的习惯就是一点也不客气。

这句话很敷衍，但好歹算是让艾德知道了真实的情况。

艾德·森倒也坦白的快，他抱臂站直了，语气极少数平静起来：“从刚才颠簸结束，你就没怎么睁过全眼，虽然您平时也喜欢垂着眼皮，但不至于频繁眨眼吧？嗯？”

一般而言，平繁眨眼的人是一种心虚的表现，但对于眼前这个怼人可以怼到对方无可救药的纪长官来说，恐怕字典里根本没有心虚这个词。

纪池又属于编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人，脸上大写着“恃靓行凶”。

片刻后，纪池撩起眼皮，很清淡的“嗯”了一声，怒意消失，脸色也变得很平静，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转过身静静的在系统操作台前输入一些指令。

手指纤细白皙，每个指骨都恰到好处的完美 ，在哪个按键上敲打，都像是在弹钢琴一般。

这倒是让看戏许久的艾德·森很是意外，也许这才是他离开后，纪池原本的样子。

毫无情绪，毫无交流，像傀儡，又不任人宰割。

蓝色的瞳孔总是和第三星系最漂亮的星海一样深沉，寂静，眼睫毛稍长，但把眼睛修饰的更加深邃神秘。

大概是纪池明白不能和眼前的人浪费时间才会彻底平静下来，他知道不能被困，知道不能原地踏步，所以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