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耳边传来闹钟清脆的响铃声。林丘伸手按掉,慢慢睁开了眼睛。
“7月10日 ,06:30”闹钟上这样显示。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升起了;挥洒着薄薄的金光。但这个现代化的城市却还未从睡梦中苏醒。
空气是清新的,街道是寂静的,天空中偶尔会有成群飞过的鸽子。
青年站在阳台上,做着深呼吸,让晨风清醒下自己的头脑。
刷牙,洗脸,刮胡子,换衣服。
十分钟后,林丘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镜子中。黑衬衫,黑长裤,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
他没有自己做早饭的习惯,便从冰箱里拿了两块吐司,也没放面包机里烤一下,提了着背包便出门去了。
“咔嗒—”关门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但房里的少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不似刚醒的惺忪:事实上,天光初现开始,他便一直没有睡着过,小心翼翼的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须臾,他也坐起了身。
林丘出了公寓的大门,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右拐去工作室,而是左拐往地铁站走去。
6点50分,头班列车进站,从自动扶梯上下来的林丘正好赶上。
因是头班车的缘故,车厢内没有什么人,也没了往常嘈杂的拥挤,只有三三两两分布在车厢内的乘客。
列车在地底下通行,除了车轮撞击铁轨发出的“咔咔”声和高速行驶产生的风声,没有其他的声响。车顶的灯光很亮,车厢外很黑,以至于林丘能看到对面车窗如面透明的镜子,映照出自己的脸,那么清楚。
今天是7月14日,星期四。
不是周末却不用去上班,不仅是因为昨天有请假的缘故。
林大牌之所以被称为林大牌,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每年总有一个日子是不开工的,绝对不。
之前是6月19日,近几年来,变成了7月10日。
为了不被打扰林丘把手机关机了;而此刻身上能告知时间的,就只一块手表。一块一直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的手表。
十年多了。表带已经裂了断了,上面的颜色,光泽连同那七道划痕都已经模糊了。但表已久走着,精准的走着。秒针跳过一格的声响依旧清晰有力。
不是什么名表却能如此,全赖平日里精心的维护。
十年了,除了中间短暂的22天的充实,其余的,却只能守着一块表来怀念。
林丘轻叹一声,依旧把表放回上衣的口袋。
七点整,还要好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是暖暖市下设的镇,一个靠海的小镇。但因为海边悬崖比沙滩要多,所以并没有被开发为海滨浴场,反倒是因为宜人的环境和美丽的海景而成了富人们青睐的别墅区。
对于林丘来讲,虽然他在这里也有一间海滨别墅;但对于他来说,来这的目的,却是只有一个。
长长的坡道很陡,陈旧的石板路上尽是岁月的痕迹,路边是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没有人刻意打理,却也长得煞是好看。
右手边是富人们的别墅,名家设计,或是古典的婉约,或是现代的新潮,都是跟好看漂亮联系在一起的。
左手边,便是一望无际的海面,蔚蓝蔚蓝的。
这般景致,若是平时,一定是让人倍感惬意的,尤其是这条道比较窄,汽车不大会开上来,所以尽可以放心漫步于碧海蓝天之间。
可是青年却没有那份心情。
即使坡道再长再难走,也有个尽头。无论自己如何放慢脚步,终还是有走到目的地的一刻。
从暖暖市中心到这个小镇,若是自己开车,要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若是像秦书薄这样坐地铁然后再转两班公交的话,足足要花去3个小时的时间。
不开车,是不想让那辆张狂的车破坏了这里的静谧。3个小时的车程虽然颠簸,但却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沉淀心情。
终于到了。
林丘看着自己眼前这扇小小的铁门,那古典的繁复花纹堪称艺术却没有门上一块木牌来的醒目。
“墓园”
终于伸手,推开这扇从来不会上锁的门,没有任何声响的,门轻轻朝里滑开。
说是墓园,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一个小花园。
园内正中是一条方石板的小径,石板间的青苔标明着时间的蜿蜒。石径旁的泥土地里是浅浅的绿草的植被,没有刻意修过的痕迹,完全是自由的生长,不知名的野花们也是遍地繁盛,却又不会显得很疯狂。只有靠悬崖的那一边,可以看见一些墓碑树立。
这里,完全是一片隐秘的土地,沉静而悠远,是个适合死者安息的地方,而来往的生者,都是不请自来的突兀的闯入者。
林丘对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归属感,虽然他也算是冉家的一分子。但事实上,只有历代冉家的长房才能在往生后在此有一席之地。
林丘会来,只因为这里是冉家上代继承人冉柒安息的地方。
时间模糊了记忆,但模糊不了感觉。
已经不记得具体每件事情是什么样的场景了:“出差回来,得知噩耗,找到冉家,葬礼,分遗产,不满,贬低,中伤,非议……”
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记不清了,但永远不会忘记的是那天来到这里的场景。
三年前的7月10日,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只是当时的时间已经是近黄昏了。
匆匆赶回来,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冉家的办事效率高得吓人,还不到24小时,却已经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葬礼很隆重,来了很多人,这个小小的墓园当时显得那么拥挤,那么嘈杂,那么市侩,让林丘一度认为,这里不该是他的小太阳安息的地方。
所幸,热闹过后没能分杯羹的人们也不必再戴着虚伪的面具。老死不相往来,也让这里免于糟蹋。
三年来,会来这里的,只有林丘和冉夫人——冉柒的母亲而已。
“夫人……”林丘不奇怪会在这里看到冉夫人。这位在丈夫儿子先后离去之后表现出极大的忍耐力的坚忍女性目前掌管着冉家庞大的家族企业。但和自己一样,即使平日里日理万机分身乏术,今天,是一定会在这里的。
换下了平日里严谨的套装,换上了黑色的高腰连衣裙,杨乐乐没了平日里的精明,而显得如同一个慈母般,她微微欠身,跟林丘打招呼:“林先生,今天也来了。”
“嗯,来看看他。”林丘走上前。
杨乐乐面前的正是冉柒的墓碑,那是一个并不醒目的小角落,却是东边靠海最近的,每日日出的时候,都能照到第一缕阳光。
墓碑上此刻,已经放了一束怒放的玫瑰,艳红的颜色,灼伤了眼。鲜活的玫瑰,象征鲜活的生命,这是一个母亲永远不能达成的心愿。
林丘没有带花,但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叠照片;一张一张翻过一遍,然后放在碑前。
满满的,纯白的,都是栀子花。
“难得,林先生有心,每年都来看他。”
“我更想留住他,可是……”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夫人真是想得透彻。”
“那我该如何呢?多年前我无法从病魔手中挽回我的丈夫,多年后我也无法阻止我儿子纵身一跳。我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杨乐乐看着林丘,意有所指。
林丘是聪明人,岂有听不出的道理?这是人越聪明,越看透,却也往往越难挣脱出来。
“我很好,请夫人放心。”林丘淡淡一笑,海风吹过,扬起了他的头发。
“林先生,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这全凭夫人的意思,林某并不能强求。”
“其实……”杨乐乐看着林丘深深凝视着墓碑的身影,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其实,小七,并不在这墓碑下。”
林丘不敢置信的回头,一时之间,他无法从杨乐乐的话中得出有效的结论。
“他的骨灰,其实,都已经撒在了你眼前的这片海中了。”
林丘回头,看着面前蔚蓝的大海。
“小七,就是在这片海中么?”
“这个墓园,是时代冉家长房所归之所,旁系的血统是无法进入这里的。但这个墓园,其实只有象征性的意义。所有冉家人的骨灰,都要在这里的悬崖边撒入大海,下面那片海域,也是冉家的。冉家先祖如此规定,是因为他们相信,如此,才能天人合一,才能尽早往生。”
“那便是说,已经回归自然了么?”
“小七下葬的时候,是在傍晚的时候。在暖暖的古老传说中,早夭的孩子要在晚上下葬,这样象征着他们已经走过一世,下辈子才能了无牵挂。”
“您是想说,小七已经投胎转世了么?”
林丘看着墓碑上的字迹:“天使来过这世界”。难道说,他的天使已经去投胎转世了,彻底忘记了前尘往事,再世为人了么?
“他或许,已经在世界某个角落,生根成长了。”
“夫人您讲这么多,是想让我死心了吧?”
“希望林先生你能了解,思念并不能牵绊住死者,却只会束缚了自己。”
杨乐乐的劝诫,林丘字字听在耳里。其他人也多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类似的意思。
他了解,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可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我能了解,谢谢您。”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这个不希望有人跟着儿子去的母亲或是用来告诫自己,林丘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诚挚。
“如果你了解了,或许我们可以请门口的少年也一起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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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